The Way To Love Anything-Before.

本文最后更新于 2024年1月31日 14:57

登场人物&名词回顾

MS部队

宇宙舰队必备,可类比于航母上的战斗机。故事中出现最频繁的克拉普级巡洋舰的一般MS舰载量是4台,最大达到5-6台。但官方小说里明确写到0094任务里每艘舰都安排了6台,加起来就是12台两个中队规模。6台是一个中队,3台是一个小队,以此类推。作战时的最小单位是两种元素、一个小队。(“元素”:指攻击机和防御机。)

MS中队的队长,从中尉到少校都有可能担任,故事中根据资历和剧情需要设置,因此可能与原作有所出入。

提坦斯

一年战争后,联邦军内部基于对吉翁的极端主义情绪而逐渐抬头的军阀派,领导人为联邦地球军的贾米托夫,请看:提坦斯

对于战后选择加入提坦斯的军人,个人认为其实不能一概而论,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出于无法排解的仇恨而恰好被提坦斯煽动,后续也有很多人认清提坦斯的本质而脱离。


卡洛斯·克雷格上尉

联邦情报局资深军官,曾参与谋划将联邦扣押的武器转专卖给新吉翁的阴谋,后该批武器被用于袭击联邦某海军基地,他的妻儿因碰巧前往该基地探望哥哥,亦丧生此处。此后脱离情报局行动,非法登上“云海”。

达科塔·温斯顿上尉

事件发生时,联邦宇宙军巡洋舰“云海”号上的MS部队队长,被卡洛斯·克雷格说动,协助其完成计划。

文田大介 上尉
根建太一 中尉

联邦宇宙军巡洋舰“拉·德尔斯”号上的MS部队队长&副队长,故事中因轮休恰好不值勤,因此不在舰上。

这里双胞胎的军衔也是中尉,这是因为他们的年限到了自动升阶的。而文田升任上尉是因为他的战绩。


P.S. 私设comandante在参谋本部,石井是少将,安田是作战参谋,这里提了一嘴,后面也许会出场。






Before.


最初映入双眼的,是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天花板。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拼接雪弗板上,间隔一定距离设置的荧光板依次进入视野。白天也多此一举地点亮着的板正灯带,看起来就像舰桥通讯面板上的能量格标志。为了防止碎裂而加诸其上的铁丝网护罩,到底是为了防止在什么情况下碎裂呢?进行着这样无谓的思考,伊藤俊介将搁在眼睛上的手臂略微挪开了一点,又一次望向无端闯入到自己的世界里来的噪音源头。

“喂,你也差不多该乖乖配合了吧?”

就算被这么抓住摇晃也……猛凑近鼻端的身体飘来男士古龙水的香味,混合着病室内浓重的消毒水味,虽然想到这简直就是厕所芳香剂的味道,身体和心灵却不会做出任何回应。仅仅只是近乎呆然地注视着眼前已有七年不见的前辈,伊藤的脑中朦胧浮现出早年在军中流传的有关两人的种种传闻。出身于过去的精英部队“提坦斯”,又在战后扫荡吉翁的热潮达到高峰时公然放言对“提坦斯”的做法感到厌恶而双双退出的这对搭档,后来不知遭遇了什么经纬,逐渐从军中销声匿迹,成为同僚间避讳提起的存在。的确有听说过他们被情报局吸收,加入了人见人厌的ECOAS部队的流言……原来那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啊。无关紧要地在头脑里梳理着这些琐事,伊藤却从那两人主动表露身份的举动当中,感受到本人似乎不仅对ECOAS的成见不以为意,甚至还显得颇为自得。这些年来,他们应该就是这样行走于世的吧。先不论是否真心感到羡慕,但若能这样处事的话,自己搞不好也不会过多少年都只是个补给长[1]了。

听说过去的战友中,只有吉本家的那对双胞胎机师依旧满不在乎地与两人保持着来往,今年年初还应邀出席了屋敷的婚礼。不区分敌人与同胞、任务需要的话连孩童也一概格杀勿论,为这样的特殊机密部队成员庆祝新婚仪式,那究竟是种怎样奇妙的心境——不,不如说光是想象那帮刽子手也会普通地结婚成家,就有种超出现实的荒诞之感。做不到这一点的伊藤只能极力避免将对方阴冷刻薄的眉眼与咄咄逼人的唇线纳入视野里头。记忆中那个飞扬跋扈又略带一丝轻浮的MS机师,在这些年阅历的熏陶下,嘴角的神情越发像是在轻蔑着整个世界。本就令人难以应付的恶劣性格,如今更是只消看自己一眼,就令伊藤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手脚,爬回温暖又黑暗的镇静剂睡眠深处。

“知道这上面是什么吗?——这是六天前,联邦宇宙军战舰‘云海’和‘拉·德尔斯’遭遇新吉翁袭击前数分钟的记录。”

又来了。为什么你会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赶往逃生艇——喋喋不休的杂音执拗地干涉着他的世界。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伊藤拼命在意识的井底呐喊出声。不管转往哪个方向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坏掉的收音机天线一样。接收不良的讯号里,偶尔也会像无意中跳转过了正确的频道,突然冒出一句清楚听见了每个字、却无法理解其中意义的台词。“也想想你的妹妹吧。”为什么沙莉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跟沙莉又有什么关系?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觉得很可笑,就快要笑出来了,只好赶忙低头忍住。装模作样的提点,煞有介事的威胁,这个人明明就不打算伤害任何无辜的人,本质上是个重情义的好男人啊。(是谁这么告诉自己的?)思考和听到的话语一样无法在脑中停留,他人的声音不过是刺啦刺啦的静电噪音中又多出了一道音轨而已。现在是谁在说话?一边望着那两人的嘴型焦躁地开开合合,伊藤最终因为无法辨认而闭上了双眼。持续输入的空白噪音就像处在一片看不见的海滩上,就连自己是否真的身在此处都无已从辨别。溶于背景的白色底噪不断流经鼓膜,化作云气般的雾霭消散在耳畔,伊藤茫然地想到,这简直就像自己脑中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好像在说着什么很紧迫的消息,好像遗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实。试着去回想的脑袋还是一点也不灵光。记忆里似乎做了一场让人难过的梦,不过睁开眼后也只剩下暧昧的残渣而已,正在和心底顽固的“结”一起渐渐溶去。对了,那个时候也是。那个时候,……



U.C. 0094/06/14 格林尼治标准时间 上午10:00

Side 1宇宙港 “天堂”


船只出港前的景象,历来都是空前的盛大。不管是在旧世纪的海港码头,还是宇宙移民时代下的太空港,扬帆起航、出海远行这样的字眼,总是能激起人类心中特有的冒险冲动。就算目的地换成了连小行星的光芒都看不见的黑暗虚空,单是因为出航就欢欣鼓舞的家伙还是会自顾自地闹过头。从这个角度来讲,人类也可以说是从旧世纪以来毫无长进的生物——没错,说的正是那帮把水兵的不良传统带进宇宙里来的白痴。

所、以、说,就是把航宙舰叫作“船”这一点不行啊。看吧,让那些家伙全都误会了。隶属于地球联邦军后勤补给部队中的宇宙运输舰队,补给长伊藤俊介上尉烦恼地用拇指抵住眼镜框中间的连接部分。对于连出生都是在殖民卫星内部的他们这一代人而言,即使战争中曾有好几个月将脚踏上地球的土地,终究也难改宇宙居民的习性。普通地上个学打个工购个物都得跑去另一座卫星,彻头彻尾的生存环境让他对宇宙航行完全无感。所谓“冒险心”之类的东西也很遗憾,与起航前这段时间恰好是工作死线的补给部队更是无缘。为此,他还常常被过去的战友戏弄说缺乏浪漫。

真是的,作业现场能有什么浪漫可言啊。内心对不在这里的那个人发动起猛烈的吐槽,伊藤松开墙上的升降运输杆,利用这股延续的动量将自己送往指定降落地点。今年就是他担任哥伦布(改)级运输舰“奥斯华尔德”补给长的第九年,这期间,他的工作和“浪漫”二字可谓是连三点水的一点都没沾过边。甲板乘员一刻也不得闲地来回奔走,操纵着重型起降机的港口作业人员冲彼此高声怒吼,威吓对方先给自己让出路来,这才是出港前的常态。所有捆包好的补给物资和预备零件都要在核验过后装进集装箱,放上传送带,由迷你MS堆放整齐,然后装入船舱,再由舰内的甲板牵引车拖走。这样一套流程从早上七点开始就不断重复。装完了必需品之后,还得再清点一轮备用品。好不容易对照完了自己手上那份长长的整备清单,伊藤在方框里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将电子板交还给身为传令兵的部下,说了句辛苦了便转身往开放的甲板闸门外飘去。

设置在接舷码头的临时安检门前,准备登舰的联邦士兵已经排起了熙熙攘攘的长龙。长得像风琴页的伸缩通道连接了舰桥的气闸门,巨大的机械臂钳住战舰的两舷,代替了传统的下锚来将舰船固定在接舷码头下方——虽说在无重力空间区分上下没有意义——地球联邦宇宙军所属,克拉普级巡洋舰“云海”将于今日正午从“天堂”的一隅启航,将指定军方物资运往月球的格拉纳达市,同行的护卫舰则由今年初刚从隆德·贝尔舰队重组出来的同级型号“拉·德尔斯”担任。航程不到两天,照理会是一趟轻松的短途旅程,因此乘员们也悠闲大于亢奋。运输任务在军中司空见惯,唯一让伊藤觉得有点意外的只有难得“奥兹”号都把货柜拉到了这里,任务却并非由运输舰继续执行这点而已。一般而言,一艘运输舰配备上一艘随行护卫的巡洋舰是此类任务的标配,不过两艘巡洋舰的阵容在战时也绝不能说是少见。舰队司令部对此并未特别做出说明,只能认为是上头还没放松紧张吧。

是不是有点太神经质了?伊藤心想。距离夏亚之乱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虽说不清楚地球上怎么回事,可是在宇宙居民之间,那场动乱早已连余韵的残渣都不剩下了。特地搞出这种没必要的阵仗……在内心如此埋怨,伊藤越过码头,看准16号闸道入口的标志划动起手脚。军旅生涯即将满十六年,在毕业于军官学校的诸多战友都已陆续出人头地的这个节骨眼上,还得抱着实干苦干的心态任职于运输舰的他,对于司令部不合理的安排并无其他感慨。那不是一介底层小军官该思考的问题。那些成天待在地球,靠贫瘠的想象力来管理宇宙的人,就净会考虑这些多余的事来增加一线的负担——最多也就是这么在心里抱怨一下而已。反正我就是个平民志愿兵啦,他自嘲地想。其实,不只限于军队,只要是宇宙居民,多半从小就对联邦自以为是、朝令夕改的移民管理政策产生了顽强的免疫力。自己只要把麻烦的「行李」卸下来,尽早回到月球就好。望着底下的惊人长队,伊藤嘴里嘟囔着这下想领登舰通行许可可就麻烦了而猛蹬墙壁转了向,让身体一边旋转一边漂往接舷闸道的深处。

跟随指示牌的导引,穿过了三层隔离门,抵达了有空气的中央港口,伊藤按下面罩旁边的按钮,顺手将打开的头盔朝后掀去,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无重力区域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那种清冷的寒意是太空衣的生命维持装置也无法调节的冷。光秃秃的金属壁构成了长宽五百米的广大空间,其间只有工作人员和军队相关者在飘来飘去。这座在最早建设的side 1卫星群中也算是老古董了的宇宙港“天堂”,既不是什么有名的观光点,也不是两艘战舰的母港,因此也看不到游客或是前来送行的乘员家属。往来于人工通道间的不是当地的供应商和回收业者,就是披着仿旧世纪飞行员夹克制式外套的MS机师那三两成群的身影。停下来张望了一两次之后,伊藤眼尖地从中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啊、在这边。”确认般地小声自言自语过后,他握紧通道上的移动握把,边出声叫住对方边加深了握力的强度,加快速度赶上前去。

“好久不见,文田上尉、根建中尉——哇啊!”

只顾低头打招呼、忘记了人工通道就快要到底,没能及时松开手柄的伊藤被惯性小小地甩了出去,倒转着撞上了通道的一角。拖在背后的头盔碰到隔门上方红色的指示灯板,发出“叩”的一声轻响。感应门应声而开。放开了移动握把,顺着惯性轻巧地漂过最后一截通路,恰好踏住门框的文田赶紧伸手去捞他的头盔,紧随其后一跃而入的根建则拎住伊藤的太空衣腰带向前一送,连拖带拽地合力将人弄进了门里,总算避免了三个人都被门夹住的窘况。

“拜托,真亏你还是土生土长的宇宙居民,这么不适应无重力环境是要怎样啊?”

松开手,让身体背对着来往行人顺势漂入电梯,根建太一中尉露出满口白牙,愉快地笑了。在他那骑师般风吹日晒的冗黑皮肤上,并无任何不快或挖苦的意思。今年四十三岁,依然作为MS驾驶员活跃在最前线的他,平顺的黑发与面部轮廓均显示出浓厚的东洋血统,却有着不逊于高加索人种的身高,这大概也是他能在肤色与血统各异的部下那里取得威严的基础之一吧。据说他曾经做出过任务中擅自出动军用MS,送战友去殖民卫星上的医院见证孩子出生——这样改编成电视剧也不为过的惊世之举。即使后来因此面临军事法庭的传唤,本人也表现得毫不畏怯,当庭进行了一番催人泪下的陈述,最后不仅光荣免除了惩役,还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令人津津乐道的民间美谈,是同期眼中兼具人望与实力的模范军人。

“太一,比起无重力的问题,我觉得更像是天生的无运动神经才对吧。”

托着伊藤平行漂浮在电梯内的文田将人轻轻放下。收到相当于是战五渣通告的评价,伊藤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在太空衣里面缩了起来。没精打采地嘟囔着“对不起……”,他摆动起手脚,试图配合对方调整身体的方向。文田先是让他的磁吸鞋底接触到电梯的一个平面,好让他能自己垂直站立,尔后像对待小孩子那样玩笑般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伊藤色厉内荏地挥开他的手,抱住自己的头盔默不作声地转向一边,将后背抵上嗡嗡开动起来的电梯厢壁。

“诶?对不起,伊藤君,我不是有意的,真的……就说对不起了。”

说着“生气了?”而靠过来道歉的文田也面露无心的微笑。与根建同龄,既是他学生时代的好友,又与他做了大半生战友的文田大介上尉,正是那段佳话里的另一名主人公。黑框眼镜与大型犬般温和的下垂眼令那张同样是东亚血统的面孔看起来要沉稳内敛许多,不过也只是看起来而已。看过他的战斗记录之后,这种想法就会烟消云散,更能体察到这个人深不见底的可怕之处。盯着他好像比记忆里稍微深刻了那么一点的笑纹,伊藤有些感慨地回想起过去总是在战斗中哭红了眼的那个男人,日后竟会选择留在军队,还成为了率领着六架MS的王牌队长。人生的确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电梯一停,被殖民卫星内部离心重力的边缘捕捉到的僵硬身体立即喀喀作响起来。由于构造上的限制,这个区域会产生几个小数点的微重力,对于三人眼下前往的地方——与无重力区的宇宙港相邻的自助餐厅来说,是正好可以利用一下的便利,但正是这些微的差距,让已经习惯了无重力空间的身体变得沉重,对伊藤这种本就不灵活的人来说更是难以适应。走出电梯外,像头昏一样的感觉轻微地袭来,伊藤抓住下一段移动墙壁的握把,为全身血液骤然往下坠去的不适感而皱起了脸。由于长时间无重力航行而浮肿的四肢渐渐坠钝,用好几层铝以及玻璃纤维叠成的重装太空衣带来的束缚感也蓦然加重,似乎连心情也微妙地一起变得沉甸甸了。

实际上,被联邦机师的身影占领的餐厅氛围的确也很“沉重”。这都要归功于那对正并排呆坐在餐盘后,最大化地持续散发出低迷气场的双胞胎兄弟。像是为了不被拖进那不明所以的怨念漩涡,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同僚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绕道而行,因而在两人座位附近留出了一圈无人问津的空白。对于自己将要进入到那块空白当中去的事实感到如芒在背,伊藤没有勇气和任何人接触上目光,只有快步闪进文田和根建高大的身影里,混在他们当中走上前去。

“可恶……打柏青哥又输了……”

伴随着令人无法相信会是正规军人的无赖发言,双胞胎各自撑着那不知是因为通宵还是无重力而变成“月亮脸”[2]的浮肿脸孔,在装有功能饮料的瓶子后方丧气地排列成对称图形。出港的前一刻还能悠闲地待在这里休整,也只有机动战士(MS)的驾驶者才能享有如此特权了。在这个因米诺夫斯基粒子的发现而使得无线制导武器失去作用的时代,巨舰重炮已不再是宇宙战的主宰,MS这种人形对舰兵器成为主流。每位机师的驾驶技术和心理状态对母舰的安稳至关重要,因此多少任性一点也不要紧——基于这般理由,MS驾驶员不论走到哪里都能获得默许的纵容,只不过……伊藤颇感无语地靠近桌台,只有这种时候真希望这份恩惠可以分给其他机组乘员,而不是只晓得在赌场坐到天亮的人渣享受啊。

“这样好吗?”他假意板起脸,把饮料软管从两人嘴边抽走,“你们两个,又把刚到手的工资全都送给赌博和殖民卫星上的女人,再这样下去小心因为作风问题被军队开除哦。”

“吵死了,水手就应该在每个港口都有女人等着才像样,我们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在宇宙里漂了二十多天,偶尔上岸玩乐一把又怎么了。”

故意摆出一副让人火大的口吻说起正论,果然惹来了双胞胎们异口同声的反驳,理直气壮的程度简直令人汗颜。而对于“喂!这可是在长官面前啊!”这么说着而给了两人一人一记手刀的根建,伊藤也只是笑着摇摇头示意没关系。尽管军衔比在场除文田以外的人都要高一级,他却很难在这群人面前保持上级意识。一方面是年功序列,另一方面则是从军经历。从前当战术联络员的时候还没什么实感,补给部队的文职军官对上MS机师可不够看哪……他苦笑着想道。该说是驾驶员气质吗,还是继承自海军那经验大于阶级的坏习性呢?想起自己认识的另一名MS机师,比起感慨,伊藤更多的是感到了羞愧。早早逃离了前线,一边拼命安慰着自己这是为了家人、是为了家人,实际只是感到害怕而躲进了安全的后方罢了。这样的家伙,根本不配被过去的同伴称作“上尉”不是吗。

事实上,会叫自己“伊藤上尉”的人只有一个。那家伙眼下又在宇宙的哪一个角落呢?就当这样想的时候,复数喷着蓝焰的物体掠过伊藤的余光。几乎是职业病发作般地下意识清点那些物体的外形和数量,伊藤追逐着光焰在视网膜上残留的轨迹转过头,透过玻璃镶死的餐厅舷窗朝外望去。

——仅能容纳一人坐高的圆球状身躯,头上戴着一对防风镜般的探照灯,是宇宙居民从小就很熟悉的港湾作业用迷你MS。小规格的球体形状上伸展出两只短短的机械杆,末端分别带有一个双合钳子状的“手”,正是为了搬运和捡拾物体用的作业手臂。不知道是不是来清空航道的,八台这样的橘黄色迷你MS控制着喷嘴摇摇晃晃飞过后,紧接着又有一打从窗前经过。餐厅里的机师们纷纷聚集到大幅的全景窗前。从餐厅这一角上,恰好可以将正在准备出港的“云海”以及“拉·德尔斯”的全貌尽收眼底。结束了补给任务的现在,真正的机密搬运作业开始了。这次运输任务的正牌目标——名称不明,内容不明,边长20米,高度12米的灰色长方体集装箱,正在两架MS的牵引下从“奥斯华尔德”号上装入“云海”的船舱。将补给部队和港湾作业人员全都排除在外,“云海”配备的新型舰载机“杰刚(Jegan)”出现在了视野里,令周围漂浮的迷你MS相较之下仿佛只有篮球大小。十八米高的巨大人形灵活操纵着机体各处的姿势控制喷嘴,拖拽着钢缆绳缓缓降落在“云海”舰桥正下方伸出的MS弹射甲板上,伊藤不禁想到,那光景看起来简直就像两个人类在扛送一具棺材一样。

同等大小的集装箱还有一只,不知道里面装的又是什么。对运送的内容向来不去在意,秉持着这项运输补给人员必备美德的伊藤转而关注起了新型“杰刚”的涂装。RGM-89D,通称“杰刚D型”的MS由联邦的主力机转换而来,据说是为了这次任务而特别配备给“云海”和“拉·德尔斯”的先行机种,装备和外观都进行了小幅度的调整,头部光学传感器做得好像滑雪护目镜则是联邦系MS的传统。让人颇感违和的地方在于,原型RGM-89“杰刚”的外部装甲涂装应该是以淡绿色为主,但眼前的MS全身披挂着接近灰白的白甲,而包括驾驶舱在内的胸部装甲则涂成了淡红色,乍看之下和以往的“杰刚”印象截然不同。不过性能上并没有任何实质的改变,硬要说成是趁这次出航兼容进行飞行测试也……

“切,”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啧舌。伊藤抬起头,大吐掉嘴里的饮料软管,变得肃然起来的脸庞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阴霾,“居然用上旧吉姆的配色,参谋本部那帮人,是已经忘了我们打过的那场战争了吗?”他厌恶地骂道。

“像这样待在甲板上,真是不情愿也会想起来呢。”看着这一幕的根建也不自觉抱臂做出防御性的姿势,“星一号的时候,我们驾驶的‘吉姆’和‘铁球’也是这样像沙丁鱼似地挤在‘萨拉米斯’的甲板上,然后在‘所罗门’散开……”[3]

说着,他的视线瞄向文田。后者却好像从最开始就并没有在听的样子,只顾出神地盯着不远处的某个地方,镜片后方眯起的眼睑渗出疑虑的味道。“太一,你认不认得那个人是谁?”他偏了偏头,让出视野后方并肩坐在靠窗吧台位上的两名男子,“——就在那边,正在和达科塔·温斯顿队长说话的那个。”

“……是生面孔呢。”根建把头扭向他示意的方向,端详一番后慎重地下了结论。“大概是‘云海’新换上去的机师吧?”他随口猜测道,一手撑住桌板靠过来,另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听到他这么说,文田明显地露出了难以接受的表情,又朝那个方向狐疑地望了好几眼后,才迫于没有可以反驳的根据而收起了疑心重重的目光。坐在温斯顿上尉对面的男人虽然也穿着机师夹克,一眼望去却缺乏“同伴”的气息,更像是酒吧里偶然坐到了一起的两个客人。在餐厅里的大部分人都在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的这个时刻,似乎是刻意不去看窗外的那两人间营造出一种异质的宁静。然而,随着根建嘀咕着“话说这次‘云海’是由达科塔带队的吗?”而将视线又转回窗外,伊藤也把这件小事抛到脑后,专心眺望起了开始装船的第二件“货物”。

“话说回来也真是花哨呐,为了两个货柜就出动十二架先行配备机,到底是有多重要的物资?”

厌烦地用手指戳弄着餐盘里还未一口未动的速食煎饺,双胞胎之一再度发表起自己的不满言论。不得不说,伊藤对此也有同感。“不过是重新喷了个漆,可选装备也变多了而已,竟然连机载OS都要更新一遍,装点门面也要有个限度吧?”大让饺子在微重力环境下按照不同的速率一个个自行翻滚起来,“如果真的在任务中遇上实战,我宁可开自己开惯了的旧机体。”说完,他击飞一只煎饺,望着它落入又长又缓的抛物线之中。

“你就是这么想才总是捞不到新的试验机啊,大。”

这么说着而靠上前来的拓用力嘬吸着快要见底的饮料软包装,起劲程度都让人有点怀疑那里面是不是掺了酒精。“应该要反过来想才对,”双胞胎弟弟咕叽咕叽地说着,“不光是‘云海’,连护卫的‘拉·德尔斯’也配备上了D型机,说明运送的物资就是有这么贵重,那么装备性能较好的新型机也说得过去吧。”咽下最后一口,拓松开吸管,朝着桌子探出上半身,张嘴去咬漂浮在半空的那只煎饺。

“底下的人这么为上层‘着想’,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大探头叼住面前的饮料软管,看也不看就精准拍掉了刚漂到弟弟嘴边的饺子。拓扑了个空,不服气地直起身来揪住自家胞兄的夹克毛领:“难不成你是想说这里面又有什么阴谋论吗?”

“我的意思是别对参谋本部的安排全盘照收比较好,安田不也说过联邦军终于开始着手重整编制,首当其冲的就是宇宙独立部队——”

“啊!刚刚!你吃了我的饺子对吧!明明说好这半份是我的——”

无视掉根建“喂!那边两个!别拿食物来玩!”中气十足的怒斥,兄弟俩迅速从政治话题转变为了争夺煎饺的所有权而幼稚地掐起架来。伊藤躲过猛弹向桌对面的塑料餐盘和漫天乱飞的油滴,伸手开动了桌角的吸入式清理器。煎饺那股冷掉的油腻味道发散到空气中,让自以为已经从晕重力中缓过来了的他多少又有些反胃。眼看着身为两人队长的文田见怪不怪地向自助面板下单了黑咖啡,他也赶紧追加了一杯,并且比平常额外多要了一份玉米糖浆。

“我说你们啊,”根建双手叉腰,伤脑筋地望着兄弟俩你来我往地互相招呼,“又是睡眠不足又是暴饮暴食的,还敢在上船前吃固体食物。待会儿如果因为G力吐出来,当心队长把你们的脸按进呕吐物,然后原样涂在MS甲板上喔。”他夸张地恫吓道。

或许是大脑自动在眼前勾勒出了那个景象,纠扯在一起的双胞胎齐刷刷噎了一下,接着慢慢从对方身上爬了下去,闷闷不乐地老实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大随手将自己叉子尖前的那只煎饺推进拓的嘴里。“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想在想吃的时候立马就能吃到喜欢的食物啊。”他满腹牢骚地说道,“无重力环境对我们这种常年驾驶MS的身体虽好,可对于精神生活根本就是慢性毒药嘛。难得队长和副队长都休假,比起马上坐下一班太空梭回基地,还不如就在这边的殖民卫星里好好放松几天。”

不,通宵还点了功能饮料搭配油腻速食,你们压根就没打算吃,只是在玩弄食物吧,伊藤不禁腹诽……嗯?“……休假?”

对于满心以为去月球的旅程上总算有熟人相伴的伊藤来说,这是一句意外之言。吞下差点就要从嗓子眼里返上来的咖啡,他以近乎惊悚的语调打断了双胞胎的哄闹:“你是说,文田中队这次不出动吗?”

“是啊。”

说着“被老婆数落偶尔也要回家看看小孩的脸呐”而面露苦笑的文田,那笑容之中却不乏无可奈何的溺爱之情。在一旁连连点头的根建也表示深有同感。已为人父的男人们在谈及自己家庭时脸上洋溢着的幸福光彩,令对面两个全身扭动着叫嚣“饶了我吧我想回殖民卫星我不想再过无重力生活了啦”的军队老油条越发不忍卒睹。但慌慌张张凑向玻璃窗的伊藤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等一下,‘拉·德尔斯’的文田中队要在这里换手的话,那也就是说,来接班的是……”

他猛地拧过了脸。不想和逐一落到甲板上的MS部队照面,也不愿去面对那个令自己的内心隐隐刺痛起来的可能性,根建开朗的声线却一击就将他徒劳的祈愿全部击得粉碎:“对哦,就是畠中的部队。怎么,他没有跟你说吗?”

“不,那个……”糟糕,最不希望出现的名字出现了。不贴着窗舷好像就会马上无力地滑坐下去,伊藤灰心地垂下头,诉说起了实情:“其实,我没有跟他交换过联络方式,所以平常也没在联系……”

“诶?!可你们不是17期再编军里仅存的同期吗!”

太过难以置信,不自觉喊出了不该说的话的根建立即掩住了嘴,来不及褪去的惊愕中渗出了羞愧之色。面对着集体做出震惊脸的文田中队成员,伊藤也只能报以不了了之的苦笑。“没有对方的联络方式”这种拙劣的借口,只能算有一半是真话,剩下的一半则是心虚的谎言。战时曾担任MS部队战术联络官的他,在耳濡目染之下早已把包括畠中在内的每个队友的个人频道识别码都背得滚瓜烂熟。那是不管对方在什么样的任务中都可以随时联络到本人的通讯码。可自从分开去了不同的部队,伊藤还一次都没有使用过。而那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十年来,由于伊藤在补给部队的工作性质使然,两人在军中的轨迹也曾有过数度交错。不过每一次都是偶然所致,因此也说不上来究竟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到那家伙。至于对方的心情则更是无从揣摩起。说到底,两人的关系就只有那种程度而已……

直到刚才还很甜很顺滑的咖啡,突然变得像是糊住了喉咙般难以下咽,伊藤按捺下无重力下特有的食道蠕动触感,用尼龙搭扣将咖啡软管固定回去,眼角余光注视着更多杰刚D型陆陆续续降落到舰桥甲板上。这批试做型MS同样是这次装在“奥斯华尔德”号的货柜里拉来的现场。这一块并不是伊藤负责,所以此前他也没有亲眼见到。至于今早MS出舱的时候,他大概正在运输舰的另一侧指挥补给物资的搬运,更没那个工夫留意舰桥一一给出的弹射指令。即使舰桥通讯员有在公共频道上念出过畠中的名字,大概也被湮没在背景噪音的无数道音轨里了吧。但是畠中无疑很清楚他在“奥斯华尔德”上。想来找他的话完全可以找得到,却没有那么做……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见到他的人。

做到这一步,已经可以称之为是故意避嫌了。“被讨厌了”,独自吞咽下口腔中多余的那份苦涩,伊藤回想着觉悟到有那种可能性的瞬间,心脏立刻感受到的阵阵刺痛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而有点恼火地挤捏起了咖啡的软管包装。归根结底,心灵是诚实的,连理性都还没有意识到哪里出问题,心却已经作出了反应。似乎是体察到他那难言的受挫之情,根建无言地揽过他的后背,在他肩上拍了拍。

“从隆德·贝尔舰队重组出来以后,畠中原本的中队也被打散重编了啊。”他多少有些言不达意地说起眼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宇宙军再编计划,“——加了不少刚从MS训导队出来的新手,真是听着就让人吃不消。”说罢又白了双胞胎一眼,仿佛在说我还记得你们是新人的时候给队里添了多少麻烦。

“也就是说,终于要轮到完全没经历过实战的新兵服役了吗……”

似乎对此多有感慨,文田的视线也紧跟着来到了窗外。比起对成长于战后一代的关切,那双眼中大概更多地回想起了战争末期,没有那份幸运在MS训导队待满一年半就被送入战场的少年兵们吧。伊藤之所以懂得,是因为他正是那个时期向登舰的少年兵传达出击任务的主要人员之一。作为补充兵源征召进来的孩子们,没有想过等在他们前面的是一条以人海堆出阿·巴·瓦库突破线的送死之路[4]。对三四十代的军人而言,那是足以在心灵上开出一个刻骨铭心的大洞的噩梦。

凝望着正在MS的辅助下立起在格纳库里的两个巨大货柜,那站立的姿态令人联想到里面是装下一架MS正好的尺寸,少年兵坐在一柜柜“铁球”里被拉到战场上的景象跟眼前的一幕重叠,穿透了众人心中的洞缺。大再次发出一声愤懑的冷哼,撇下嘴角,冷着脸看向了相反方向。突然涌现的战争残片不会就此消失。拓向窗边大幅度地探出身子,很有默契地岔开了话题:“但是,畠中作为队长应该能拿到试做型全装杰刚吧?能开上原本属于文田队长的新机子,算那小子运气好啦。”

“才不是呢,”大变本加厉摆出一副“上头的人都不可靠”的阴谋论者态度,冷淡地说出自己的猜想,“多半是因为他是新人类吧?”(作者:笑什么,你俩跟文田设定上也是新人类。)

“白痴……!”吓一跳的根建慌忙从背后捂住他毫无遮拦的嘴,“嘘!在说什么呢!”

就像将小石子朝着湖面抛去那样,有关“新人类”的私语转眼在自助餐厅内泛开了一波涟漪。不仅仅因为这个词是跟吉翁牢固绑在一起的反动词汇,它的概念也绝不为联邦所承认,更因为可以穿透MS的装甲、乃至宇宙千万里的虚空察觉到敌人的“气息”,依靠纯粹的直觉预测对手的动作来进行攻击的新人类,对MS驾驶员来说就跟“怪物”是同义词。感觉到这个词的出现制造了紧张气氛,伊藤再度抽出尼龙搭扣中的软管含到嘴里,猛喝了一大口咖啡,随即把意识拉远,将注意力投往“拉·德尔斯”号的MS甲板方向。

背向宇宙港,六个闪烁的光点拖着蓝色的轨迹划破了虚空,高速逼近接舷码头,接着突然呈爪状散开,以圆筒状的殖民卫星为轴回旋起来。在仅前端港口区长度就超过两点五公里的殖民卫星映衬下,平均二十米高的机械巨人看起来就像是被航宙灯吸引的萤火虫。在完成了一组分散、前后护航、汇合、维持阵型追击以及索敌回防的飞行模拟后,刚才提到的新版机体OS调试完成,萤火虫接近至可以辨识为是MS的大小,在舰桥前方盘旋了半圈以调整飞行姿势,便沿着弹射甲板前端伸出的两列光点开始减速下降至滑行轨道,接着撞上闸门内支起的阻拦网,像落入网中的昆虫一样立刻被牵引至格纳库的指定位置。

和根建说的一样,队伍里果然有不少新手啊。这么想着的时候,殿后的队长机突然放慢了速度,一口气关闭了背部的喷射式主推进器,看似失速的机体堪堪擦着阻拦网的支柱闯入格纳库甲板,在最后一刻逆向喷燃了两次腿部推进器,借助AMBAC机动性[5]一瞬间抵销掉降落速度,一边达到短暂的悬浮之后,“巨人”描绘出干练的身型,一步迈至提示有着陆标识的白线,做出单手撑地、单膝跪下的标准姿势后便停止了一切动作,静静地蛰伏在原地。

双胞胎中的某一个吹了声口哨。就连文田也不由得低声夸赞了一句“好身手”。那家伙原来能做出这样的操作啊。明明是同期跨入战场,经历了同一场战争,目睹了同一片景色,一步不差地这么走过来的,那家伙又是何时成长到这个地步的?或许,在战争中一无长进的就只有自己也说不定。脑海中熟悉的脸庞与“杰刚”粗犷厚重的装甲重合到一起,伊藤将手掌轻轻平贴上玻璃,心中涌起一股既像是自豪,又像是被人离弃了的复杂情绪。




U.C. 0094/06/14 格林尼治标准时间 上午11:14

联邦克拉普级巡洋舰“拉·德尔斯”,MS甲板


“悠·畠中(Yuu Hatanaka),S001(Star One),即刻起归舰。”

他感觉到伊藤独有的焦虑氛围了。不,更准确地说,是从滞留在太空港“天堂”港口内外的大量人群中突然接收到了熟悉的气息。是来程就把香烟配给消耗完了吗?半是好笑地这么想着,畠中悠拉起了操纵杆。透过MS厚实的装甲,感觉到温暖得令包裹在驾驶服里的皮肤微微刺痛的复数个思绪渐渐向自己靠拢的同时,内心也不禁涌起几分困惑:这架全装型杰刚的新型试作机,应该没有搭载精神感应装置或者生物电脑才对啊?一年战争结束以后,几乎是以半软禁状态在北美奥古斯塔研究所度过的那些年月,让畠中理解了自己的“特殊”之处;他有自身感性扩大的自觉,不过,不借助精神骨架作为媒介,这类情况很难凭空发生。然而现实是,的确有什么东西在那里。不只有他的战友与同僚,针刺进毛孔的一个激灵之意与电力回馈感不同,而是更鲜明的什么。如同鱼贴着冰层下方摆尾游动,那种冰冷光滑的感觉也在一瞬之间穿透了畠中的皮肤底层。

在那捉不住的滑溜溜游鱼般的警觉之间,混合着熟悉得令人安心的体温,让他得知伊藤等人的思绪位于何处。是文田上尉的队伍,畠中很快做出了判断,同时将自己的感觉解放至四方。穿过殖民卫星居民与港口人员所放出的繁杂思绪,从外面直冲进来的高涨的惊慌无措感来自他队伍里的新人成员。着舰甲板的指示标志点点亮起,柏木成彦所驾驶的杰刚D的飞行轨道接合上发光的路标,正在其引导之下匀速通过舰桥下方。被分为克拉普级的“拉·德尔斯”只有隆德·贝尔旗舰拉·凯拉姆的一半质量,弹射甲板也只有与舰桥一体化的这一条,收容上限的6架舰载机所用的时间相较之下花费更大。再加上临时混编的中队里还塞了个刚离开MS训导队还不到六个月的新人,又让作业时间额外加倍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滑行距离与练习时不同、但已来不及修正程式的柏木慌乱地驱动着四肢的AMBAC机动系统,试图临时调整姿势,最终还是扑腾着一头撞进了减速网中。忘记关闭的制御喷口喷射着蓝焰,转眼在闸门口卷起了一阵高温烟尘。穿着显眼黄色太空衣的整备班像一堆滚落的黄豆那样惊慌退开。当烟尘散去,可以看到甲板上留下了好几块熏黑的斑驳痕迹。

“、!——白痴!落地的时候起码记得把AMBAC关掉啊!你想让整备班被喷口的火焰烤焦吗?!”

听到公共频道上传来太朗的怒吼,畠中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算了,MS机师还是神经大条一些来得好。”他出言阻止两人孩子气的拌嘴升级。在确认到飞行在自己前头的最后一架僚机也被减速网顺利捕获之后,畠中简短地跟舰桥汇报了情况,随即也加入到归舰队列当中去。前一台机体还没有来得及从甲板前端牵引走,往主控屏左上角的一瞥告诉他整备用时已经大大落后于原定进度。畠中无视整备员挥舞的警示灯,擅自点掉了驾驶舱屏幕上正在发出引导指令的舰桥通讯框,从自动对接程式切换到手动操作,接着将操纵杆归位,把刹车踏板深深地踩到了底。瞬间达到最大值的反向制动令他的后背猛然抵上线性座椅的靠背,他握紧手柄,体味着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被G力死死压紧、动弹不得的感受,用一边震颤的眼球玻璃体关注着面板上的时速和相对速度值。

从脚底高速流过的甲板,比起之前服役的拉·凯拉姆要短上一截,本来降落程式也得跟着调整才行,不过这对战时经常要经历迫降的老练机师来说算不上什么。畠中合上双眼,凭借经验磨练出的体感掐准时间,一鼓作气关闭了主推进器,同时将操纵杆轻轻往左扳了一点。骤然陷入惯性之中的机体在最后关头偏离了既定的直线轨道,优雅地往一边坠去,精准地擦着打开的甲板闸门上部滑入了格纳库。比浮现出对物反应警示的感应器更快,畠中操纵着机体跨出步伐的同时,也驱使小腿的AMBAC机动装置小幅度地喷射出一股燃焰,机体看起来有一瞬间就像是低速悬停在了甲板上方,随即,制御喷口又一次点燃,充分燃烧的淡蓝色火舌微微舔上铁铺装的着陆点,只是轻微烤焦了铁板,便屈膝降落在了漆着着陆标识的圆圈中央。重复过上千次的操作精确无误,没有一丝差错。

接近二十米高的钢铁巨人踏上格纳库甲板,与弹射加速度启动的那一刹那很相近的G力压迫感,借由机体脚底的震动传动至驾驶座,继而是包裹在轻装驾驶服内的身体,在其内部激荡起一阵重低音般的回响。将剩下的变形动作交给机载OS自动完成,畠中摘下头盔朝后抛去,随手松了松驾驶服憋闷的领口。热核引擎熄灭后,驾驶舱陷入了清澈透明的寂静。转动线性座椅,他环顾着360度全周天驾驶舱的一体式荧幕,机体背面的摄像头映出了闸口外的宇宙,那是位于Side1正面、将“天堂”港口也纳入背景之中的地球。比那更深的宇宙之中,出于作战考虑而被CG补正过的星群正闪烁着大得不自然的光芒。畠中张开手掌,用指节比划着地球的大小,直到那视觉只有篮球大小的蔚蓝色星球可以正好被卡进虎口。他静静凝视着漂浮在掌缘内侧的行星,随即切换全景式荧幕的模式,让周围投射出实际的宇宙。

星群的光芒消失了。再望过去时,看到的只有被过强的地球光芒抹去的众星那羸弱的微光。真空环境下不会有空气造成的距离感,因此可以清楚地看见地球本来的模样,连大气层上的气旋纹路及云层质感,都清晰得像是摆在眼前的精致迷你模型一般。不过畠中的目光,却注视着比那遥远数千倍、密布着点点光痕的无垠星系。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MS的驾驶舱通常不会投影周围的实景宇宙,也不会关闭战斗环境音效模拟系统。不只因为这会让驾驶员难以索敌,还有产生心理恐慌的危险。驾驶舱外看似一成不变的黑色星空,实际上随时都在以肉眼无法识别的高速运动,盯久了还有可能会想吐。就算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新人驾驶员里犯这个错误的人还是不在少数,如果不去有意识地调整,随时随地纠正双眼和大脑的认知,脑袋很可能下了机体还在昏,严重的话还会罹患上神经疾病。好像是叫科氏症候群吧,是移民初期的宇宙居民常见的环境病。真实的宇宙就是如此深沉、黑暗,无度膨胀着将个体的存在感吞噬殆尽的庞大虚无。然而,畠中却喜欢这样。光是静下心来注视着宽广无垠的宇宙,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行为,就能让他感觉到沉淀在体内的某些东西得到了洗涤。无言的寂静之中,一颗颗星光闪烁着从未被人类破译的神秘频率,将他带往另一个地方。那里没有名为MS的兵器,没有作为机师的自己,人与人之间不会彼此区分,产生纷争,更不需要太空衣这样多余的外物束缚,只身便能遨游在宇宙之中。

当然,这样的地方并不存在。即使真的存在,大概也处在现在的人类无法企及的另一个维度上。就像在这驾驶舱的外面是人类无法独立生存的真空空间,居住在殖民卫星里的人类,至今过的还是双脚不站在坚实的人工大地上面,就无法正常地起居作业的生活——心灵还离不开地面,就已经擅自争夺起了漂浮在宇宙一角的归属权,要说人类不知悔改,身为其中一份子的畠中也真的无法否认。明明就是被扩散到地球和宇宙两地之后,想将彼此生活的环境视为同一个世界都会觉得困难而有隔阂,甚至于爆发战争的物种啊,他想道。这样的人类却妄想着来到宇宙的新天地间就能有所改变……

“新人类”这个字眼在脑中闪过一瞬,畠中仿佛要消灭掉这一念头般迅速掉转过座椅,抬手按灭了全景式驾驶舱的荧幕。一体式的宇宙投影消失了,露出球形内壁上一片片显示屏的接缝。回归了又逼仄又煞风景的监控室布景的驾驶舱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只有主操作屏与线性座椅上镶嵌的荧光灯条散发着勉强能让人看清自己指尖的幽暗微光。

就是在这样一间驾驶舱里,曾有一次,畠中认为自己站在过另一个维度的入口前,触碰到了它令人难以置信的边界。不过,至少在那一刻,他并没有要跨过它的想法。时机不对——这种好像旧人类给害怕进化找托词的借口,大概就是研究所放弃在他身上下功夫、满含失望地将他重新投入实战部队的原因吧。到头来,那位头脑优越的准将[6]究竟想在他身上证实些什么,畠中也猜不透。只有作为战斗单位的这一侧面得到了强化的自己重返军队,被压榨兵器的价值直到最后一刻——对新人类的研究,最终只留下了这种程度的“遗产”而已。

畠中自认对宇宙世纪的历史十分了解,也理解新人类的概论。只是在军官学校四年,MS部队服役快二十年,深知一个团体的排外性可以有多扭曲的他,很清楚战争就是这样产生的。距离人类实现百亿人口移居宇宙已经过去近百年,即使跨出了地球的舒适圈,来到了地月系,人类做到的第一件事依然是为了拉开彼此间的落差而斗争。新人类与旧人类不过是其中一组对立的名目而已。数度的大规模战争撕开的伤口是那么深。偶尔,在战斗或模拟演习结束之后,归舰之前、得以滞留在驾驶舱内的短暂时间里,他也会脱下头盔,放松全身的力量,沉浸在有关宇宙的思绪之中。可是——就像这样,宛如对那个扮演着战斗单位的自己的某种反动,在放松紧绷的精神之际,心灵总是会涌起些许疼痛。战斗时压抑住的感情反噬,在脑海中诉说着无法消退的噩梦记忆。扩散榴弹与光束榴弹的火线覆盖下,一涌而上的敌机溃裂的声音,仿佛精神感情装置逆流般的恶心感挥之不去;队友临死之际发出的惨叫传进脑海里的刺痛;光剑斩断敌机时,好像自己亲手斩杀驾驶员一般切肤的罪恶感,死前肌肉的痉挛让身心共鸣的颤栗……第一次听见敌方驾驶员濒死前的哀号在脑中直接响起的那一刻起,畠中就再也不打开除了索敌探知警报以外的任何模拟音效接收器了。

假如这就是新人类、假如新人类真的如同军部最想看到又最畏惧的那样,等同于强大的力量,那为何这份力量只会成为战斗时的累赘?畠中不相信——不,是绝不承认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改变能够被称之为进化。人,原本就是扎根于大地之上,以脚下的地面作为丈量,并籍此认识距离与空间的生物,而从人类开始将宇宙当作生活的场所算起,还不到一百年而已。仅仅一百年的光阴,真的就能让人类进化吗?在畠中看来,这不过是寂寞的发言罢了。是因为宇宙太大了,他心想。突然被抛入大到令人不安的浩瀚空间,被告知今后就要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身为个体的渺小人类,或许只是本能地想要找到一线与他人产生联系的可能性而已。由此得到扩张的感性与新人类的神话,究其根本,只是灵魂无法忍耐孤独的产物也说不定。

打开驾驶舱门,身穿整备兵用连体服的太朗有如与他置换了位置一般迅速钻入座椅,一面连珠炮似地向他发射起抱怨:“你又在驾驶室里盯着宇宙冥想了哦?呼叫通讯码也不答应,你这个人真的很怪诶,队长。”

畠中蹬了下线性座椅底下的横档,一派轻巧地让高大的身体飘出驾驶舱。“我只是借机加深下与新座驾的一体感而已,”他回道,“毕竟要从那张网里解救柏木的机体很花时间吧?”

身形从上方与他交错,太朗低下头瞪大了双眼望着他:“新人类还能做到那种事吗?”

眨了一下眼睛,他冲对方露出无辜的笑容:“是啊,羡慕吗?”

“才——怪!你这个连辅助机都用上了的准退役机师还敢说!”微妙地顿了一顿,太朗抄起胳膊下夹着的平板电脑朝他挥去,“快点出去让我调试机载OS!居然敢用那么乱来的降落方式,你以为现在还在打仗吗?”

“拜托不要乱碰我的习惯设置。如果真的遇到什么状况,我还是想开自己开惯了的装备啊。”

“谁管你!”是太朗丢过来的回答。成为MS机师的第十八个年头,换过五艘舰船,与无数整备员周旋而过,畠中悟得最重要的道理就是要抓到规律与我行我素的平衡点,对整备员尖酸刻薄的话语不要记恨,听完就抛到脑后,以及绝对、绝对不要惹恼整备班。遵循着这项舰内勤务的秘诀,他好脾气地高举双手退出了驾驶舱,顺手拿起自己挂在舱口的铭牌,留下太朗里面忙活。四个穿着太空衣的新晋整备兵趴在机体腹部凸起的外装甲上,正从上下左右窥视着驾驶舱,在擦肩而过时纷纷向畠中投来好奇的视线。这就听说了新人类队长的传闻吗?畠中苦笑着心想,卷起嘴角和他们打招呼。新兵们略显紧张地为他让出通路,让畠中又想为军队内部的小团体作风叹气了。

以仰泳姿势平躺着仰面穿过原本要弯下腰来才总算能通过的舱口,焊接的声音、起重牵引的声音、钢铁的摩擦声一口气窜进耳中。畠中摆脱掉紧绷在身体上的作战服。皮肤毫无阻隔地接触到舰内空气的触感,总是不思议地令他感到怀念。上一次呼吸到新鲜空气已经是什么时候了?作战时长太久,休假数量又完全不够,恐怕皮肤上附着着这层水冷材料的记忆,还比感觉到皮肤自身要来得更加鲜明与牢固吧。解放了胸腔的限制,畠中深吸了一口气。与投射甲板相通的闸门已经关闭,日常填充着空气的格纳库很快恢复到了可以呼吸的浓度。自由钻进开放的肺部的空气中夹杂着涂装漆与电缆过热的异味,是军舰里特有的气味。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和颈椎,将脱到一半的轻装太空衣的两只袖子在腰间打了个结,伸手去够后腰别着的钢丝枪。一个绿色球体忽然从他的视野死角里冒出来,欢快地一头撞在他胸口上。

「哈啰,悠,哈啰!」

接缝纹路很像篮球的小机器人充满精神地打着招呼,球体上充作眼睛的两粒红色光学感应器也跟着一闪一闪。撞击时受到的冲力让球型身体两侧的圆盘像耳朵一样打开,此刻正像翅膀一样不断拍动,好让自己一上一下地稳定浮动在无重力空间里。惊讶于它怎么会独自出现在MS甲板上,因冲击而往反方向飘去的畠中调整了姿势,伸手去抱机械爱宠的躯体:“哈罗?你怎么会过来这里?”

「太朗,帮忙,哈啰。」

用合成语音不停叫着“哈啰,哈啰”的这款迷你机器人名字就叫作哈罗,原型是一年战争的王牌机师制作的吉祥物机器人,复制品则主要面向孩童出售,本不该是MS机师会带到舰上来的过时玩具。不过,基于某种理由,畠中在好几年前获得了持有它进出MS驾驶舱的资格。他擅自对哈罗的AI进行了升级改良,平常当作电子宠物带着,不是那么重要的作战时就交给太朗保管。整备员充分发挥了它的最大效用,能多两只手就多两只手。看过哈罗娴熟地替太朗抓来工具箱,用机械臂迅速将需要的工具交给太朗的模样,若不是这家伙眼下亲昵地跑进他怀里撒娇,畠中真要怀疑它的记忆组件或许对太朗早已变得比对自己这个真正的主人更加熟悉。

“不去帮太朗的忙,这样行吗?”

作势举起钢丝枪就要离开,畠中用逗小孩子玩闹的口吻对哈罗说道。乖乖追上来的球型机体又对畠中撒娇地扑扇了两次耳朵,紧跟着就像颗撞球一样,精神饱满地弹跳着跟在他身后了。畠中朝天花板射出磁吸件,被另一端的钢丝拉着接近了沿墙际设置的窄道。从这里可以将他座机的整体模样尽情收入眼中。刚才没有多加注意的一架云梯车正从蹲跪的巨人身旁挪移离开,车顶的舷梯紧随其后地徐徐驶离胸部的驾驶舱盖。哈罗应该就是跟着太朗从那里上来的吧,他心想。远远望去,试做型强化全装杰刚淡绿色的装甲以及肩部挂设的中灰色榴弹发射器,在一片红白新机的海洋里显得格格不入,但却是最令畠中感到安心和悦目的涂装。驾驶员识别号码4752593395,临时机体编号RD-S001,人形轮廓的机身交错运用了锐利的直线与平面来造型,头顶伸出一截的推进背包则表明了队长机的身份;为本次任务配备的对舰重装备使得他的机体看上去比旁边的僚机要大出一圈。

在这高度超过七层楼房的偌大MS甲板上,还有为了本次任务配备的另外五架同系列机体,此刻都在各自的固定架上接受着整备,让畠中不禁联想到在地球南边看到过的巨大佛像群。而在各个驾驶舱前挤成一团的整备班成员们,看起来还没有机体的一根机械手指大小。他的杰刚S略显落寞地被晾在一旁,等待整备员清空路线,用牵引车把自己拉到空出的整备架上。对于看惯了绿色系或是蓝白色系联邦军机的眼睛而言,传统吉姆配色与经典涂装并列的景象显出一种临时拼凑之感。

畠中低头在甲板上寻找起柏木。搞砸了降落,后者不可避免地就要落入整备长的魔爪之中,被罚拖一个月甲板,如果现在插手干涉,多少还能替他的队员求求情……这么想着,他将钢丝枪的扳机压得更深了一点。然而,收容作业带来的忙乱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从这个空间消退,甲板联络员和工程技师牵着钢丝从头顶上方通过,闲下来的MS驾驶员则大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这次护送任务的对象,现在还很难在人群中找到柏木的踪迹,不过倒是先一步发现了伊藤被团团围簇的身影。他也在舰上吗?是为了交付运到“云海”上的货物?将移动距离到头了的钢丝枪塞回腰间,畠中转身蹬住布满脚印的脏兮兮天花板,没有多想就朝伊藤的方向飘去。拖在后面的头盔碰到了天花板壁,发出叩的一声轻响。就在这一刹那——

一股冰凉的触感冷不丁撞进了他的胸口。畠中惊讶地划动手脚阻止了平移,下意识地抚摸起裸露在外的皮肤。确认了是与那时相同感触的寒意后,他的指尖也随之僵硬。隔着数层厚重的战舰外甲,那股波动……或者说是共鸣般的力量吹过了这整片空间,从他的背后一直穿透到前胸才停下,畠中不禁为那一瞬间扯紧头皮的刺痛感轻轻吸气。“那个货柜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啊?让运输部队的人紧张到不肯放手。”同僚闲聊间的只言片语恰在这时从他脚下流过。“云海”上两架杰刚搬运货柜的画面突然闯入脑海,畠中鲜明地感受到了背部的皮肤因此立起了鸡皮疙瘩。

要来了。那个货柜里的存在很异质。两个毫不相关的念头接连一闪而过,畠中猛然扭头看向身后,与一名恰巧对上他目光的同僚茫然地四眼相接。他转身撇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对方,直觉推着他首先在战舰内部寻找起了源头。这股压迫感并非来自任何实时的攻击,更不是宇宙的深沉危险酝酿出来的。有什么东西在这里,他感觉到了。同调延长线上的某种存在……不,正因为连上了他的思绪,这个本该沉眠的“存在”才在微弱的共振之下苏醒了过来,并缓缓抬眼注视向停驻在太空港内的“云海”与“拉·德尔斯”。

杀气。畠中知道这不是身为军人的自己该有的措辞,可是,他实在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这股直逼他脊背的重压。好近。足以压迫身心的杀气由无形中逼近。有什么要来了——“什么”又是什么?畠中绷紧了在无重力空间中缓缓飘荡的身躯,一边凝聚徜徉于虚空中的意识,最后终于选定了成形于胸中的话语:


“……敌人?”






  1. 1.补给长是一个职务名称。
  2. 2.指无重力下体液分布改变,使得脸浮肿的现象。
  3. 3.吉姆和铁球都是联邦早期MS,铁球字如其名就是一个圆球状的驾驶舱;萨拉米斯,联邦旧款宇宙巡洋舰;所罗门是旧吉翁公国的一座军事要塞,联邦在这里上演的反攻战史称大键琴作战(“星一号”计划),故事中的时间点,所罗门已改名金平岛,但老兵们依然会使用旧称。
  4. 4.阿·巴·瓦库,旧吉翁公国宇宙要塞,一年战争的最终战役在此打响。这里提到的少年兵都是怀着爱国热情被动员的志愿兵,但他们的真正意义就是用吉姆和铁球的人肉海洋堆出通往要塞的血路。
  5. 5.Active Mass Balance Auto Control的缩写,MS用来取得姿势协调的主要系统。
  6. 6.这里是指司令官的石井前辈,设定是联邦军北美奥古斯塔新人类研究所的军部科学家,军衔准将;曾任远东村雨研究所的实验主任,村雨关闭后调往北美联邦军总部,暗中运掌着对外声称已经关闭的奥古斯塔。战时曾短暂担任过萨拉米斯巡洋舰“大宫7号”及“英菲尼特(无限)”号的代理舰长,由此与oz等人结缘。外表难以想象的疯狂科学家,醉心于新人类研究,然而不知为何没有看出htnk的新人类潜力。提坦斯时代站队了贾米托夫,提坦斯下台后也随之失势,虽是少将,但目前在军部没有出头之日。

The Way To Love Anything-Before.
http://example.com/2023/04/08/Ozthewaytoloveanything2/
作者
Soul_Prophet
发布于
2023年4月8日
许可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