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ay To Love Anything-Beginning.

本文最后更新于 2024年5月23日 22:43

Warning:

· 是htit(曾经有个人对我提议说这对可以叫巨怪猫,如今这个人已经脱坑回踩(狗头x)这个称号也就没能发扬光大……

· 主要角色死亡预警,htnk出场即阵亡设定;

· 特意花时间炼了文风,模仿了日系轻小说翻译过来的腔调,结果写得很闷,都是政治阴谋也很无聊,读起来很没劲,设定还难啃,信息量还大,诶就是玩儿.jpg(bushi

· 纯属本人自娱自乐产品,尽量写得让没看过原作的读者也能看懂,不过由于我喜欢上来先展开一堆情节再介绍世界观,阅读需要一点耐心。



大事记

U.C. 0094.06.15 “技术验证机抢夺事件”

人类移民宇宙已接近百年的世界里,于宇宙世纪0094年发生的历史事件。地球联邦宇宙军(E.F.S.F.)的两艘克拉普级巡洋舰“云海”和“拉·德尔斯”授命将两台阿纳海姆公司制造的技术验证原型机(代号:新安洲·原石)从side 1太空港“天堂”运往月球都市“格拉纳达”,途中遭到新吉翁势力的抢夺,两舰全灭。但真相是,这是阿纳海姆公司和联邦军的部分干部串通,将机体秘密让渡给新吉翁的阴谋,目的是为了保持新吉翁势力的威胁度,使联邦军的军备扩张计划得以通过。(当然,阿纳海姆也能继续两头卖军火赚钱。)

为了阻止这一阴谋,联邦中央情报局的一名军官非法登上“云海”,随后通过公频呼吁乘员奋起反抗,不要将运送物资拱手让与新吉翁,这样只会引发更多纷争,导致更多人死去。然而实际上,如果他没有发起这一声明,本次事件本来是可以不流血结束的(双方约定的做戏)。抗争的结果,四百多人无端付出了生命,联邦的军备计划如约得以扩张,阿纳海姆没有中断财路,他控诉的真相也没能传递到民众耳中,本人亦丧生于此。这个故事正是基于对这一事件的魔改。


P.S. : 本质上来说是个即使算作正史也没人在意的小透明事件。(独角兽算不算进UC正史在粉丝之间有争议,更别提这个前传了,可能有人会看不惯我把这算作正史的说法吧,狗头保命x)不过我在读官方小说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事件对“云海”和“拉·德尔斯”上死去的人们实在是太过突然、太过震惊,他们的死可以说是毫无理由,仅仅就是在某天突然被单方面夺去了生命而已。这些人的亲属要如何去接纳这样无意义的死呢……思考着这些事(。


登场人物&名词介绍

*凡是欧美人名都是原作中既有角色

· MS

全称是Mobile Suits,翻译为机动战士,宇宙战用的人形兵器。高达也是MS,只不过高达是MS中的一种特别型号,可以理解为宝马和宝马下属系列之间的关系。本作中没有任何高达登场所以没关系.jpg

· 地球联邦 VS 吉翁势力

太长了写不下……总之理解成代表地球居民与宇宙居民间旧来的矛盾导致的两种对立的思想和制度就好(。)UC0079年时两者发生了一场惨烈的世界大战(地月系大战?),持续约一年完结,这就是高达UC系列里著名的“一年战争”。战争以吉翁战败为结果。尽管只有一年,却在战争刚开始时就屠杀了30亿人,最终性地削减世界人口数约50亿,平均两人里就有一人死亡。

新吉翁和吉翁亦有不同,简单来讲新吉翁是一年战争中吉翁战败后,以吉翁之名聚集起来,对地球联邦军进行武力抗争的势力,更换过几任领导者。0093年夏亚总帅下落不明后似乎再难成气候。有兴趣请参考:新吉翁(一起来补原作吧.jpg)

· side & colony

人类进入宇宙以来,在地月之间的拉格朗日点上建设的7个居住区称呼为side 1-7,每一个都有几十个殖民卫星(colony)组成。其中,位于月球背面的side3是吉翁的发源地,而在“一年战争”中,side 1 2 4因表明了亲联邦的立场,而被吉翁迅速屠杀,side5因为宇宙战的爆发也变成了如今漂浮满战争残骸的“暗礁宙域”。

特别一提:side2中有许多东南亚、亚裔移民,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有家人还留在地球,是明确的联邦派;为此,开战后吉翁立刻将side2首府,即殖民卫星“伊菲修岛”灌满G3毒气,屠杀其中2000万民众后扔往地球,史称“不列颠作战”。经此,side2的遗属对吉翁的仇恨达到了顶点。按此设定推测,本文中的登场人物大多应是原side2居民或其遗属。

· 提坦斯

一年战争后,联邦军内部基于对吉翁的极端主义情绪而逐渐抬头的军阀派,请看:提坦斯

对于战后选择加入提坦斯的军人,个人认为其实不能一概而论,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出于无法排解的仇恨而恰好被提坦斯煽动,后续也有很多人认清提坦斯的本质而脱离。

· ECOAS部队

地球联邦军特别机密部队,创立的主要目的说是为了扫荡新吉翁残党,实际都是做一些脏活黑活。由于把枪口指向自己的同胞,风评无论在民间还是在军中都非常差,被称为“猎人部队(man-hunter)”。

· 隆德·贝尔(Londo Bell)

宇宙军中的一支特别独立部队,因为是Bell所以昵称铃铛队,舰队标志也是两个小铃铛。司令布莱德·诺亚上校(通译:林有德)是高达系列灵魂人物之一,几乎担任了一年战争以来历代高达母舰的舰长。

故事里遭到袭击的“拉·德尔斯”在0094年之初、遭遇再编之前还是属于隆德·贝尔舰队的,换言之,htnk也是隆德·贝尔的机师,同时还是一位经历过一年战争的老兵,并且是新人类(这主角模板)。

· 新人类(New Type)

概论大概是上到宇宙的人类为了应对这广大的空间,直觉大幅增强,认知力得也到了扩展,获得了进化,可以通灵变得可以与他人没有障碍地相互理解,神棍起来甚至可以看到时间预知未来。由思想家、革命家吉翁·戴肯提出,后被扭曲用于宣扬宇宙居民比地球居民更优越,这也是吉翁和联邦不和的要素之一。

联邦的官方态度是反新人类、否定新人类的存在的,但暗地里却渴望新人类的力量,其中一个原因正是新人类的MS机师阿姆罗·雷(以及后续出现的机师们)在宇宙战中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战斗力。


卡洛斯·克雷格上尉

联邦情报局资深军官,曾参与谋划将联邦扣押的武器转专卖给新吉翁的阴谋,后该批武器被用于袭击联邦某海军基地,他的妻儿因碰巧前往该基地探望哥哥,亦丧生此处。此后脱离情报局行动,非法登上“云海”。

罗西奥·梅奇上校

卡洛斯上尉的上司,负责追捕叛逃的部下,但由于被部下的遭遇所触动,想要完成部下的遗愿,揭露0094事件的真相。

塔克萨·马库尔少校

ECOAS 920特种部队的队长司令。

屋敷裕政、嶋佐和也 少尉

ECOAS 920特种部队的队员,一年战争时期和oz等人同舰,有这层渊源所以被分配去itou那里套情报。两人都曾是提坦斯,也都曾是情报局成员,这里设定他们又进了ECOAS属于是坏事做尽了。

(后续随时补充)







The way to love anything is to realize that it may be lost. (患失之时,爱之方始。)

—— G.K. Chesterton


There‘s a certain kind of happiness that doesn’t happen twice/that’s the last lesson you taught me ’fore you walked out of my life.

——The English Cover of “Lemon”, by Rebecca Butler Watana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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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Way To Love Anything
~戻らない幸せがあることを~


Beginning.

U.C. 0094/06/21 格林尼治标准时间 上午10:46

月面都市“冯·布朗”


终于,伊藤的目光和他相遇了。脸色并不差,不如说在病号营养餐的连日滋养下反倒还健康了许多。毕竟,宇宙军的供餐是全军中众所周知的难吃。考虑到必须易于携带的特性和长时间宇宙航行的储存效率,尽是些干巴巴枯沙沙的压缩食品方砖,要不然就是可吸食的能量包。补给部队看来也捞不到多少油水嘛。这样想着,屋敷裕政再度将对方猫咪似的线条短而圆的脸纳入视野之中。

“真让人看不惯呐。”是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想法。什么都没有变。还在军中的时候,每次一看见这家伙,屋敷都会条件反射般地涌起一股近似于嫌恶的情绪。并不是动真格的厌恶或者排斥,更接近于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和对方接触的困扰。对于向来是个自信家的他而言,要说闹别扭也是在闹别扭吧。首先,皮肤太白了这点就不行。他心想。七年不见的后辈身上,那宛如东洋美人画般白皙到近乎妖冶的肌肤,散发着强烈的女性的阴柔特质。和怎么看都只能称为欺诈师风貌的三角眼以及小胡子重叠在一起,令他发自胃部底端地感受到一种不自在的氛围。

我果然还是看不惯这家伙。一面再次确认了这点,屋敷不动声色地用手掌摩挲着手背上快要竖立起来的汗毛,一面耐心地等待对方开口回应自己。结果,伊藤就只是把脸转向这边而已,盯着堆挤起满脸微笑、冲他做出一副亲切老友模样的拜访者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有一瞬流露出的感兴趣的神色,也马上就从眼底深处消失了。感到咬肌抽动了一下,瞬间收紧了,同行的嶋佐赶紧插到他和伊藤之间:“不好意思咯,你不说话我们就随意了。”说着便大咧咧拉开病床下方收纳的折叠架,两手勾住横杆一跃,像只大鸟似地把自己停了上去。

“还记得我们吧?喏,差不多到0083年还在同一艘船上的嘛。那之后你申请调去了后勤补给部队,偶尔还能见上面,后来我跟那边那个臭着脸的家伙也从提坦斯除役,就基本见不到了呐……”

碎碎念着自说自话的嶋佐,以鸟类般的动作持续来回转动着脑袋,仿佛一句一句都要寻求搭档的确认。没有直接对上视线,仅仅凭借训练有素的默契以眼角余光和他相接的屋敷从门框边直起身,踏入病室。病床上的人对两人持续回以木偶般毫无生气又空洞的眼神,连眨眼都没有一下。抹了抹感到干渴的嘴巴,嶋佐也改变坐姿,将双手握到一起,耐着性子又换了一种问法:

“……伊藤你啊,还能明白我们是谁吗?”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连眼珠都不见转动一下。那双眼睛始终黯淡无光。一条红色的细细愈合线从裂伤的眼睑爬上额头,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只是因为这人白到炫目的肤色才显得格外鲜明。碎裂的头盔面罩没有刺伤眼睛可谓是万幸,但仍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了无数细小的割伤。这是太空衣的辅助固定器被G力从线性座椅上硬生生撕下,身体在狭窄的逃生艇内到处撞击的后果。“好可惜。”是第一个念头——如果没有这些伤痕,那样无瑕的肌肤一定会更加漂亮吧。竟然会没有道理地对着个小胡子男人感到惋惜,屋敷唾弃着这样的自己,边猛踹地板跃上前去。别开玩笑了,又不是女人。压抑下胸中种种令人不快的情感,他在大衣口袋里将手紧紧攥成拳头,自顾自扭头打量起病房的环境来。

在这间冯·布朗的大型月面综合医院里,单独病房的待遇虽然谈不上奢侈,但也绝对提供了与价格相符的私密度与舒适。会是阿纳海姆公司打着援助伤亡军人的慈善名目、实为封口贿赂的手笔吗?又或者是情报局上头的意向?不,从派出了他和嶋佐来推测,果然还是参谋本部的安排吧。无论是孤立受讯对象还是怀柔策略,都可谓军队审讯课的入门常识。不管怎么说,单凭爽快地拨放了本来就有够耗钱的秘密部队ECOAS的运作资金来为这次的事情买单这一点,就可以窥见参谋本部急于求成的心态——只不过,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事实究竟会“巧合”地指向哪一方利益就不好判断了。

屋敷窥视向搭档徒劳地与之交谈的男人。被人从逃生艇上救起以来,后者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失忆吗?还是用于自保的伪装?不管再怎么无神,眼眸深处潜藏着微弱的警戒之色也是事实。啊啊,所谓对牛弹琴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感觉到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语并未在这个人的思绪里多作停留便无谓地流入了空气之中,屋敷也相应地生出了些许烦躁。到底,还要进行这样无意义的试探多久——

听说像现在这样能用眼神进行简单的回应和交流,还算是恢复得不错的结果。刚从“拉·德尔斯”号的逃生艇上捡回来的时候,好像要更加严重。据屋敷在护士们面前卖弄潇洒而打听来的消息,似乎整个人都成了一具空壳,不管对他做什么都只是机械地照单全收,拉拽或是推搡他就会无反应地朝那个方向倒下。刚上战场的新兵容易罹患的癔症……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请医生诊察过后的结论,尽管精神遭受了巨大冲击,身体却完全健康,当然大脑的记忆区块也没有受损或者压抑的迹象。如此说来,只是单纯地将自己的思维给封闭起来了吧。说到底,屋敷压根就不相信这家伙会是神经纤细到那个地步的类型。说是个人的直觉也好,情报人员特有的识人能力也罢,七年未见,即使是过去朝夕相处、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多少也会随着时间而不复当初的了解,屋敷却不认为人是那么简单就会改变的生物。要是另外那个没能回来的家伙恐怕还更有说服力一点……抽出手快速地抓了抓头发,面对眼下不知正怀抱悲惨的自我蹲坐在宇宙哪个角落里的后辈,屋敷感觉到呕血的冲动。

“喂,你明白的吧?”察觉的时候,自己已经大步逼近了治疗床。毫无容赦地伸手抓住那裹在病号服里的瘦弱肩膀狠狠摇晃,屋敷又一次靠近了逼问道:“——你明白的吧?”

出人意料地,伊藤将视线转了过来。跟随屋敷的动作,因为身处只有地球六分之一的重力环境而大幅鼓起的衣摆,轻易露出了藏在大衣内侧的腋下式枪套,隐藏在那对瞳孔深处的警戒也因此开始外露。为终于逼出了对方的某种反应而感到满足,屋敷松开手朝后退去。对,就是这样,他想。很吓人对吧?觉得很害怕对吧?这样就对了。任凭是谁,和加入了“猎人部队”ECOAS的昔日战友在这种情形下重逢,都不可能不感到恐惧。下意识提高戒备才是正常反应。战后,追随着反弹的极端主义情绪主动应征到提坦斯麾下,参与了对吉翁残党惨无人道的扫荡,后续又被情报局吸收,最终成了见不得人的man hunt的一员。一路走来,这双手已经染满污秽和鲜血——这样的传闻你应该多少也听说过吧。在这股无端的亢奋的催化下,屋敷故意伸手往怀中探去。

“看看这个。”注视着一瞬间以为对方要拔枪而反射性畏缩起来的那具身体,他冷冷地丢下两个方糖般的灰色方块。压根没想过要遮掩什么,一旁的嶋佐也只是装傻说着“哎呀,才不会在医院里用这种危险的东西呢”,一面夸张地拉开自己的夹克,将枪套从魔术贴上撕下来,随手放到了床头柜上。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伊藤会夺枪开火。缓缓放下交叉挡住头部的小臂,与又恢复了迟滞神色的伊藤四目相接,同样判断不存在危险的屋敷也将视线从搭档的手枪上面移开。

“这是六天前,联邦宇宙军战舰‘云海’和‘拉·德尔斯’遭遇新吉翁袭击前数分钟的记录。”

他抓起其中一个方块,用拇指单手弹开卡扣。经过类纸化处理的荧幕投影片,可以方便地折叠成这种大小来携带。解开外侧的固定卡扣后,记忆材料的特性使得荧幕自动展开。大小约有B4纸张尺寸、质感就类似于胶卷底片的投影片右上角标着06/15/0094的日期,按格林尼治标准时间显示的上午七点十五分至七点二十一分的数字循环滚动着。数字下方“RADELS-K1”的字样表明这段影像画面来自联邦宇宙军克拉普级(Clop-class)巡洋舰“拉·德尔斯”,其K区甲板逃生通道所设置的第一监视器。画面上映出的通道最开始空无一人,快进了约两分钟后,一个身穿全副重装太空衣的身影意外闯入镜头。不靠墙壁上设置好的移动握把穿行于舰内的身姿十分笨拙,几乎可以说是跌进画面里来的。鬼鬼祟祟地摸着通道壁蹭到甲板空间内之后,甚至还像是心怀鬼胎般不自觉抬头瞥了摄像头一眼。画面略显粗糙,不过头盔面罩下的脸清晰可见,正是躺在病榻上的伊藤本人。

即使是以非专业人士的眼光来看,连面罩玻璃的颜色都忘了提前改成单向不可视化的深色,要把这样的举动称之为间谍行为未免也太过拙劣了。虽说仅仅是事后判明的一件小事,大概是考虑到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才要调查的吧。至于到底是什么、和袭击本身有没有关联还不知道,情报这种东西就像部门预算,必须先尽可能地搞到最多,再坐下来细想该怎么用。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地挑选出两名与他有旧交情的ECOAS队员,以怀柔的态度前来“探病”了。竟然还特意吩咐他们换上便装……屋敷在心里发着牢骚,早知到头来还是得来这一手硬的,不如穿制服登门见效比较快一点。

不过,像这样抢先把所有能弄清楚的事实都弄清楚,实际上就等同于将内幕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倒是很有他们那位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的铁面队长的作风。此时此刻,想起上司——ECOAS部队司令之一,塔克萨·马库尔少校那令人生畏的面庞,屋敷不禁感到一种被人推搡着后背的焦躁。伊藤这小子,明明这家伙知道的东西可能会成为梳理事件全貌的关键也说不定……

“先别急着否认说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伊藤。”放开手,投影片顺应最初施加的那个矢量漂出,轻飘飘地撞上被褥的凹陷,恰好停在那双手跟前。仿佛烫到火般立刻蜷缩起来的指尖,刻意将视线避开画面的紧绷神情,显然没有哪样是病情所致。屋敷强忍下想要咂舌的冲动,抄起双手冷冷地说道:“明白的话就点点头如何?”

这下伊藤干脆把头转向了一边。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屋敷也跟着步步紧逼:“少跟我在这里耍任性,你以为这次的事情有多少人死了?两艘克拉普级战舰全灭,运输的军方物资被夺,上面的四百多名乘员——包括搭载的两支MS中队——都没能回来,活下来的只有寥寥数人。云海’那边好像活了五个吧,也只是勉强来得及搭上逃生艇逃离而已。‘拉·德尔斯’上的另一艘逃生艇虽然有惊无险地射出,但因为遭到新吉翁的追击,全员都遭受了多处骨折和不同程度的烧伤。就连现在,在我跟你说话的时候,无法坚持下来的家伙说不定也有。生还者里头,只有你,伊藤,简直是奇迹般毫发无损地归来。就算是为了那些不如你幸运的同胞,你不觉得自己也有说出发生了什么的义务吗?”

起先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屋敷觉得自己是听到了某种声音。他和嶋佐对望一眼,对方似乎也听到了,靠在折叠架里的上身一下子坐直了起来,那姿态是训练有素的备战姿态。他们谁也没有让惊讶漏到表面上来。又一阵沉默。屋敷心想,肯定是他们弄错了,肯定是他太过着急出现了幻觉。可是接着……伊藤又开口了。

“什……么都……”他发出的声音只能用声若蚊呐来形容,但他的嘴唇的确在缓慢地、艰难地蠕动着,然后确实地吐出了细小的声音:“我什么都……”

“我明白的。”屋敷死死盯着那双始终在逃避的眼睛,再度朝着病床俯下身去,“问题是时机啊,伊藤。”他猛然伸手抓住对方被绷带所覆盖的脖颈,不让伊藤的视线有机会从那上面逃走,浑然不管对方被自己突然的举动吓到失措,屋敷伸出一根食指,强硬地点着投影片右上方的数字,“你前往逃生艇甲板的时间,是袭击开始前的十多分钟。根据舰载系统和甲板监控记录,你打开逃生艇分离气闸的时候,‘云海’和护航的‘拉·德尔斯’甚至都还没有侦测到敌机的信号——你甚至都不是因为任务乘坐在‘拉·德尔斯’上的。你在军用太空港那里登录的是访客身份,对吧?为什么偏偏是你这个临时登舰的补给军官,会像早有预料一般逃往救生艇?”

封闭的外壳开始松动,顽固转向一边的眼神也左右不定地飘移起来。观察着对方眼球震颤的频率,屋敷加强了语气:“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会有袭击发生?”

说到六天前,也就是格林尼治标准时间,地球圈仍处于六月十五日的那天早上,屋敷裕政过得很幸福。尽管在此之前,送别单身派对上出轨的事情败露,刚新婚不久就遭妻子踢出家门,直到前一天才获准回家。终于结束了难熬的港口宿舍生活,靠着长时间的下跪道歉和新香港宇宙港买来的高价礼物,与冷战中的妻子重归于好,真正睡下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袭击发生的时间是七点半,接到副司令康洛伊少校的电话是在八点零六分。听到“云海”两个字,屋敷在考虑召集原因之前就飞奔了出去。在地球联邦军旗下,堪称拥有三头六臂,覆盖了从战略情报到公安情报所有领域的中央情报局与ECOAS的上头互通有无也花了这么多时间,区区一个运输舰乘员根本不可能知道。除非……

“除非这个人事前就是其中的一分子,又或者是新吉翁安排在舰上的内线,这样就说得通了,不是吗?”

——这是谬论。是连没水准的阴谋论都不如的臆测。屋敷明白这点,因为ECOAS事先已经得到了确切的记录,也传达给了行动中的各个队员。这次事件和伊藤无关是事实。更何况,这个男人没有加入新吉翁做内应的胆量,他比谁都要清楚这件事。在事前的背景调查中,也已查明他和家人跟阿纳海姆本社没有任何关联。因此,这句话纯粹是在扯大旗做虎皮。在呈现出一道裂隙的惨白脸庞上,伊藤的眼睛不由得微微动了一动,立刻又转向了别处。敏锐地将这一切都捕捉在眼底,屋敷若无其事地继续施放着烟雾弹。

“对了,听说你的妹妹颇为热心于宇宙居民独立运动啊,”他用空着的左手打了个响指,装出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样子说道,“是底下的小妹妹吧,在月球做演员的那个?前阵子还公开对side 6特区的游行表达了支持不是吗。很有名喔,得知哥哥供职于军队,媒体还大肆炒作了一番呢,搞得你在军中的立场也一下子尴尬了起来,该说是年轻不懂事吗,一头热地跑去参加什么独立运动……”

说不定也有牵扯上这层关系哦。对于这言外之意,伊藤听过后反倒表现得像是彻底安心了下去一般,松开了原本揪紧被褥的双手。落空了吗。屋敷心想,难道上次的突破只是暂时的吗,还是说自己无意中触及了红心?一边思索着自己的话语中承载了哪些可能的要点,一边把人像推障碍物似地推回枕头上,他最后一次作旁敲侧击:“如果看到亲爱的哥哥被发配到悉尼-特灵顿基地之类没有晋升希望的地方,她会怎么想呢?”

没什么好说的。他的反应似乎这样表示。将这次也没能对视多久的视线又一次挪开,伊藤毫不掩饰自己认为这句话很可笑的想法,再度选择了缄口不言。故意将磁吸靴底在地板上扭得咕吱咕吱响,屋敷围着病床威吓性地缓缓踱起步来。伊藤因而颤抖起来的眼神看向毫不相关的虚空,接着索性微微闭上了。

“好了好了,”直到这时才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态度插话进来,嶋佐伸出一条胳膊拦住屋敷。“算了,就老实和你交代了吧,”他故作没辙地挠挠头,嘴上这么说着,可是他的话语里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度,更像是与搭档例行的一唱一和,“等我们离开之后,很快就会有一个自称是隆德·贝尔司令‘布莱德·诺亚’的男人找上门来,他的真实身份是冒用这个名义插手本次调查的罗西奥·梅奇上校,是情报局的中层,也是卡洛斯·克雷格上尉的的原上司。”

听到那个名字,伊藤的眼皮跳了一下,可没有更多反应就恢复了无动于衷。连导致这次事件的源头也没有兴趣吗?这家伙到底在固守些什么?屋敷实在忍不住咂舌出声。嶋佐叹了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对伊藤说道:“我们此行真正的来意,就是封锁他的消息来源。虽说拜托你这种事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但看在过往的战友情上,伊藤,我们希望你能对他提的所有问题都回答不知道,不记得了。‘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就像是记忆消失了一样……’你就这么说就好。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好吗?”

没错,说到底,ECOAS负责维稳的立场就是这么回事。事到如今,生还者是否真的了解全情已经不重要。卡洛斯·克雷格上尉所说的话,当时在那个宙域里的所有船员都听到了是不争的现实。战斗中公开频道是最基础的频道,他高呼的字字句句也一定传到了操纵逃生艇离舰的伊藤耳朵里。有充分的依据这么去想,屋敷不慌不忙地配合搭档进行起下一步:“罗西奥上校似乎打算借用这个名号调查所有的生还人员,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来见你的路上了吧,不惜来到这月球腹地的‘冯·布朗’。”他念出阿纳海姆总部的名字,不禁感到一丝讽刺,“——总之,姑且按兵不动,找出他到底有何图谋,是我们队长的指示。别以为就这样放过你了,我们还会再来的。到那时,罗西奥上校对你说过些什么,我会让你一五一十地吐出来的——连同‘那天’发生的事一起。”他冷冷地说。

把嘴唇抿得快要看不见,双眼紧闭的伊藤显然已不打算再开口回答。“要是能就这么下去对罗西奥上校也保持沉默也不错呐……”这么说着,嶋佐略带苦笑地从折叠架上站起来,探身拿回自己的配枪。“省去了预约的功夫”则是屋敷略带尖刺的回应,言下之意是再也不想看见这张脸。他从病床边退开两步,将双手插回大衣口袋,难掩不快地上下打量着小胡子男人。乍看离撬开对方的硬壳仅一步之遥,可真动起手来还是寸步难行……突然间,来路不明的违和感酝酿出一股尖锐的冲动,它揭示出的真面目电流般穿透了屋敷的全身,让他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这样好吗?那个人也……那个人是为了保护才牺牲的吧?”

伊藤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缠着绷带的双手握紧成拳。顺应脑中突然浮现的想法,屋敷不假思索地说:“你能避开袭击发生的时间点,平安返回家人们身边,也是他告诉了你才能做到的吧?可是那样的他却永远回不来了,你难道还要就这样任凭真相从他身上被夺走吗?”

一瞬间,话语制造出的巨大空洞撕裂了整个空间。伊藤耸起不断颤动的肩膀抱住自己,插在他身上的输液管被拖动扯紧,发出碰擦的剧烈响动,床头电子屏显示出的生命体征随之急遽波动起来。品味到将手术刀伸入创口下的的残忍快意,屋敷转身走到病房出口,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身:“对了,你不好奇吗?第二枚投影片记录的是什么。”

伊藤的回应淹没在医疗器械的哔啵作响里。屋敷在嘴角刻下挑衅意味的笑容:“打开看看吧,伊藤上尉——啊,要等我们走出去再看哦,”他摆摆手,“女人姑且不论,要我处理男人的眼泪可是绝对免谈。”

说完这句话,像是要将所有可能发出的悲鸣都隔绝在身后,屋敷反手摔上病室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廊。与全力奔跑而来的医生护士们擦肩而过,嶋佐跟在他身后来到隔层中央的咖啡休息区。被用作探病家属等候区的临时小会客室里空无一人,唯有咖啡机顶部孤零零亮着运行中的绿灯。屋敷走到吧台前,观看搭档操作着咖啡机。机器接连吐出的乏味咖啡很快装满了两个锥形纸杯,嶋佐将其中一杯递给他,“你也体谅他一点吧,”他状似随意地说道,“毕竟就连那个人都没能回来哪。”

屋敷用两根手指夹住纸杯口接下来,但还是不免被滚烫的蒸汽烫到了皮肤薄弱的指节。他一面恼恨地呼呼吹着发红的关节,一面正想吐槽这种马后炮的发言有什么用,突然意识到搭档也只是故作迟钝而已。在他们拿到手的阵亡者名单上,第五页左列第三十三格起有太多两人熟悉的名字,后面无一例外跟着官方意味十足的“失踪”二字。谁都明白在宇宙战中下落不明与战死是同义的,可是……

“伊藤那家伙肯定也很难熬,”嶋佐低头啜饮咖啡,“0079年宇宙再编军第17期服役的人里面,如今真的只剩下他了。”

“……那种事情,大家还不都是彼此彼此。”

慢了半拍才回答道,屋敷懊恼于这份不经意间的松懈。或许会让搭档察觉自己的真实心境也说不定。不过,既然是嶋佐,应该会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吧。这就是他搭档的处世之术。果不其然,嶋佐耸耸肩,伸了个懒腰,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事情变得麻烦了,你明白的吧?虽然不及队长重点追查的罗西奥上校那条线索……”

“我知道。”粗鲁打断了搭档,屋敷阴沉地吞下烫人的泥水。一边是试图给自己中的一员闯出的烂摊子善后,而竭力将卡洛斯上尉歪曲成新吉翁内线的情报局;另一边则是清楚听见了卡洛斯上尉的生还船员,得知了这次运输任务是设计好的圈套,是为了将运送物资秘密赠予新吉翁的联邦军方与阿纳海姆公司的阴谋……在亲历真相的人面前,要求他们说谎是无益的;事实已成既定,那么不如考虑如何让对方永远开不了口来得更有效率——正是将所有反抗者都无情粉碎在齿轮下的巨大政府机器会有的考量。不论他还是嶋佐,都不过是推动着这台机器的一颗微不足道的小齿轮而已——不,才没有那么重要;在名为“地球联邦”的这个庞大整体看来,充其量也就是齿轮上的一个齿尖罢了。屋敷有此自觉,也相信既然选择了踏上这条道路,就注定要背负上处事傲慢的宿命。必须得成为不懂慈悲的零件才行。可看向黑褐色液体表面的倒影之时,为何仍会生出一丝恍惚。自己要把这喝下去吗?那里面有一个男人,他杀死敌人,杀死民众,杀死军队的同袍,终于现在连过去生死与共的战友都要亲手除去,最好也不过是在活不得也死不成的监视下度过余生。把自己不断杀戮的事实忘记才活到了今天,当持续饮入现实的姿态停顿下来的时候,噩梦般的记忆就会随之涌现,为了担负起死也不会随之消去的罪孽,我还要继续把这种东西喝下去吗——

“你不会是在想,反正对全局不会有任何影响,伊藤这边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也不算太难吧?”

仿佛被搭档同步看破了内心的话语袭来,屋敷险些把咖啡全部泼出去。一如往常,从并排的肩膀另一端响起的声音透着随遇而安的悠闲。嶋佐并没有看着他的眼睛说话,“我是理解你想守护可爱的、可爱的不器用后辈的心情啦,但如果你在报告书里刻意隐瞒情报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向队长告发你哦。”

“可爱不用说两遍。”屋敷恶声恶气地驳斥回去,“话说我才不觉得那家伙可爱呢,至少比起另一个来——”

将后面那些不该说的话硬生生咽回去,他仿佛要堵上自己的嘴般猛灌起咖啡。新吉翁分子,感应框架试验机,参谋本部和阿纳海姆的共生关系,以及过去曾由军部判明拥有着新人类(New Type)资质的那家伙……不详的词语一个接着一个。就算让军部知道了又如何?屋敷扪心自问。战死的认定不会改变,搞不好还会无中生乱,添上叛逃或是被新吉翁俘虏的嫌疑。那种局面又有谁想看到?至少对活下来、今后还不得不继续活下去的人而言——

“现在怎么办?”嶋佐将双手交叉垫在脑袋后方,气定神闲地望着他发问,“要换上ECOAS的制服再回来一趟吗?”

“不,没有必要了。”

屋敷回想起伊藤那张被虚空笼罩的侧脸。从裂隙里窥见的那一瞬间伊藤的神色,比想象中的更加不依不饶。那其中没有对事件的直接挑起者卡洛斯上尉的憎恨,甚至也没有对新吉翁、对阿纳海姆,或是对背叛了自身忠诚的联邦政府的恨意。那是平等地责备着每一个人、责备着世界和命运的眼神。不必太担心、这个人大概对罗西奥上校也没有话要讲吧。如此判断道,屋敷将咖啡一饮而尽,随手捏扁了纸杯,好似要将坏心情一扫而空般将其重重投掷进垃圾清理器。

“别担心,报告我会好好写的。说到‘拉·德尔斯’上能预感袭击发生,救了伊藤、要他赶紧去避难的家伙,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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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oul_Prophet
发布于
2023年4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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