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刊少年赤木君 番外·鹫巢篇

本文最后更新于 2022年9月17日 12:17

Warning

  • 是沙雕文,大概是赤开(?),画戒赌漫的高中生漫画家赤木×隔壁街的无业青年开司
  • 现代转世趴,姑且默认大家都多少有点上一世的记忆
  • 有市赤爷孙组的设定,是亲的,亲的,亲生的注意
  • 本篇有 性转瓦西子!性转白服!雷!!巨大OOC注意!!!****请务必保证能接受设定再往下阅读!!!
  • 有超多对《月刊少女野崎君》的参考
  • 有对沙雕配音视频《猜猜我是谁》的没品化用
  • 赤木是高中二年级,瓦西子三年级,是学姐
  • 全篇迫害幸雄的思想严重x


设定:

鹫巢的设定:这个世界的鹫巢家下任家主继承人,是独生女,性格面上来说从小被当作男孩教养;取回前世记忆后很在意赤木的事,赤木的私生饭本体;明明是升学的关键时期(升三年级)却带着白服们(同性转)从千金小姐私立女校硬是转学到了赤木所在的高中,希望对方人前人后尊称自己学姐,但私下里总是被赤木无视并直呼其姓。



白服们的设定:全部从鹫巢家的家臣家系中选拔而出的女性,多多少少都记得前世的鹫巢麻将(吉冈的记忆最为清晰),因而对赤木不太友好。其实都已经是二十好几的女性,但转学后始终扮做学生陪伴在鹫巢身边。 (顺带一提这些家系代代都侍奉鹫巢家,自认具有悠久传统,但其实从战时起不过延续了三代而已。)




番外 · 鹫巢篇——《中学生爱情故事》

01.

吉冈[1]对着休息室里空空如也的杂志架发呆,支在桌上的手机屏幕被推特刷屏:アカギ老师[2]的漫画新一话剧情出了,大家全都在守着刷首页,讨论老师是不是今天也在用心理描写骗稿费,下一话主人公手里这张牌还能不能扔出去。白服Line群里的消息提示就一直亮着没灭过。但无论如何,她既感受不到同样的吐槽不断却还持续追更的痛并快乐,也想不出任何可以发推的像样读后感。

事情是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她努力地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有动画化消息刚出那会儿,PV里那有如审判之锤落下的打一饼音效,于是更慌了。

难道说,一切都是从她阴差阳错地买了有アカギ老师连载的漫画杂志开始的了?

恐慌之中,陷入自责的吉冈又想到了一个全新的问题切入角度。

她的心顿时就不慌了。

她的心死了。



02.

本来嘛,有些恩恩怨怨的,都成上辈子的事了,其实吉冈是真不想记得那么清楚。

她又没有前世相约今生续缘,看没看过剧本她都不想做那个幕后推手,精心策划一场命运的重逢。她就是个凡人。她应当平平淡淡地降生,进入分家,早早选定自己侍奉的主人,度过五十或者六十年可以预见的人生,然后在一无所知的情形下幸福地死去,而不是在进入青春期时突然觉醒前世记忆,继而被自己前世身穿昭和名物·超宽大西服、梳着油腻背头的墨镜男形象打击到体无完肤,躺尸一天一夜后爬去面试现场,结果只是痛苦地发现自家超绝可爱的大小姐竟是七十五岁老人转世。
可惜命运这坑爹玩意儿,别说作家的笔弄人的鬼了,就他妈一抠门老怪,辛辛苦苦打完还不带掉落的那种;估计是寻思着给她入个好轮回已经下了血本,算盘珠子一拨拉,送人渡河的那三文钱就舍不得花了,孟婆汤也不给来一碗,直接转世投胎送到人间。

他妈的,凭什么。问过我的意思了吗就这么安排上了。

不过,一旦接受了设定,吉冈又矛盾地感到这仿若命中注定般的际遇竟然是该死的甜美。别看她个头最矮年纪最轻,紧随父辈脚步穿上白服的时间最晚,佣人宿舍也只能拿别人挑剩下的房间,可她存档的世界线情报比这辈子依旧是白服元老的铃木都详实。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上来就把一帮只对前世有个隐约印象的白服同僚们哄得一愣一愣的,听她讲那过去的故事听得比真打起麻将来都带劲儿。

久而久之她也就真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这是她犯的第一个错误。

她的第二个错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那天鹫巢大小姐翩然驾临佣人休息室的时候,正要翻开最新一期《近代麻将》。

“吉冈,你在看什么?”

“鹫巢大小姐——!”

吉冈刚敷完面膜准备追个连载,她像上课开小差冷不丁被老师点到名的学生,手忙脚乱把杂志往坐垫缝里一塞,赶紧从沙发上跳起来,不顾自己眼下没穿统一制服,一身珊瑚绒连体睡衣就一个猛虎落地式跪下了,双膝和头部着地,响声听得她自己后槽牙都发酸。

还好她的护膝和前额的束发带都没摘。

其实这种事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按理说到现在也该成了小场面,但身为两辈子白服总也习惯不起来。一来鹫巢大人变得这么爱黏人,总让她们有种超现实的感觉。二来这年头日子不比以往,头上还顶着位家主大人,要是被他知道了大小姐成天被下人带着打Uno,后果不堪设想,全家丢饭碗都是轻的,一个拿捏不好,搞得家破人亡都没地方申请劳动损害赔偿。
她蜷在地毯上对着手指尖支支吾吾,打算把这问题含糊过去。大小姐问完也发现平日里永远一身白服的随从们眼下个个居家服加睡衣,明显没在下班时间期待她这个主子的降临,也不抓着吉冈追根问底了,很有点介意地站在门口,噘着嘴不再往屋里走。

她自幼父母早逝,偌大的鹫巢家就她一根独苗,自然打小被保护得密不透风,走哪儿都有一群白服护卫跟着;说得好听叫有排面,不好听了就是没交过朋友,从小到大身边称得上是同龄人的只有白服们。小姑娘接受的又是帝王教育,在祖父面前俨然一副继承人派头,逞强装着谁也不需要的样子求认同,可心思到底还是小孩子,怕寂寞,有事没事就爱往佣人宿舍跑。偏偏她自以为避人耳目,喜欢晚上翻窗出来,光脚穿过草坪来敲铃木[3]的宿舍窗户,有一回就闹大了:后半夜露水重,回去的时候着了凉,隔天起床就开始发高烧,连带着从接送上学的司机到贴身随侍的白服都减了三个月薪水。

那之后大小姐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再没翻过窗户,改走了正门。堂堂正正,有担当。

苦了她们这帮下人,不管来几次都免不了一阵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乱作一团。关键时刻还是铃木的资历摆在那里,及时出面转移了一波仇恨:“这可不行啊大小姐,您怎么又踏足这种下人住的廉价地方,万一被家主大人知道了……”
吉冈冲她暗挑大拇指,心说这嘲讽开得不错。果不其然,大小姐立刻吊起眼梢对她先行攻击,眼睛瞪得像两只装满了红葡萄酒的酒杯:“不行?——你以为你这是在对谁说话!”
她不太有被人拒绝的习惯。毕竟自幼被祖父抱在身边教养,长到二八年华,行事作风也向现任家主学了个有模有样,十成十的大家长做派,她想做什么别人不敢管,别人想动动手指头都得先给她报备。
铃木就不做声了,垂下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标准大和抚子模样。倒不是说错了话被训得抬不起头——这点小敲小打白服们上辈子早就习惯了——看嘴角又在回味鹫巢大人前世的风范。吉冈不敢说她有资格怪铃木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她自己看了也快有十年了,还不是照样忍不住感慨亲生的也没这么像的,简直就是内置了鹫巢大人核心的小公主,可爱死她算了。
这辈子披着小公主外衣的鹫巢大人没有小鸟造型的魔法手杖加持,可以把地板戳得咚咚响,小巧的猫跟鞋跺一跺也是一样的效果:“哼,区区下人而已,分家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还敢还嘴!”
白服们连忙低头。小公主越看她们诚惶诚恐地跪成一片越不开心,觉得所有人都是屈服于祖父的权威而不是自己天生的领袖魅力,又一跺脚,决心今天一定要从这班下属嘴里压榨出几句真话:“说!你们的主人是爷爷还是我!”
“那当然是鹫巢大——大小姐您了。”
铃木嘴快得有些忘乎所以,差一点儿就把前一世的尊称喊出了口,被吉冈不动声色一脚踹断,这才如梦初醒地改了口。吉冈从善如流地替她补了个位,带动一班白服连连称是,才算没酿成歧义[4],安全过关。
她暗中松了口气,又对铃木隐隐翻了个白眼,姐妹,真不知道你是会说话还是不会,送分题答成送命题,丢不丢两世白服的名号?
铃木的回应是毫无感激之心地踹了记她的小腿,看反应大意是在抱怨谁还没个说漏嘴的时候,换了你百分百顶得住?吉冈顿时来了火,老实不客气地给她踹回去:丫的剧本都念给你听了还拎不清大局,你也不必争了,干脆带头承认老娘我才是厨力最强的鹫巢厨。
鹫巢大人粉头的位置在上,铃木内心也起了一丝波动。想想早几年白服们头一次对上暗号的时候,晚上熄了灯就在被窝里拉了个Line群,疯狂打字之后众人得出结论,鹫巢大人应该暂时没有转世的自觉,否则早就满世界寻人抽血去了,因此不约而同慎之又慎,对待自家大小姐就像见了故事里的睡美人,唯恐一个出言不慎就挨上了那根诅咒中的纺锤针。毕竟谁没事愿意想起来前世某个恶鬼雀士,打麻将真tm开心吗?
铃木很羞愧,她为自己竟有那么一瞬间将一己之私欲置于那位大人的至福之上感到无比愧疚,没有注意到大小姐的愈加愤怒:随从没规没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些不明所以的小动作,她的不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满槽。压抑的怒气在她眼中闪闪发亮,折射出猛禽类凌厉的光芒。
“——铺桌子。”她盛气凌人地抛出要求,蛮横地抬手一指那张她平日里根本看不上的可怜桌板,大步撵进了休息室,行走的气流浮起了她羽毛般闪亮的黑色长发和缎带叉尾。“爷爷出门应酬政界的晚会了,我不要独自一人用晚餐。”

这世上没有几人不会在盛怒中失态,就连俊男美女也难免被怒火灼烧得面目可憎,然而鹫巢大人就算发起脾气来也有种不同寻常的优雅,愤怒只是让她看起来更加美丽了。吉冈把自己蜷得更圆润了点,偷偷从手指尖上抬起眼睛来欣赏——作为一名合格的鹫巢厨,她发现心态放宽,人生的幸福往往也会随之扩大十倍,更能专注于生活中那些美好的事物,而不是自己的抖M倾向又有了多么可悲或者说喜人的增长。

“您又这样说笑了。”当然,为难还是要假装为难一下的,又不能小孩似的见面就欢呼雀跃,两边脸面上都过不去。所以吉冈也就跟往常一样小小地推辞了一把,假装这是忠犬白服第一次走傲娇大小姐的套路——或者相反,谁知道呢对不对?“我们不是可以与大小姐您同席进餐的身份。”
虽然知道这招玩的就是欲擒故纵,鹫巢大小姐还是挺受用的,这回也完美地咬了钩,哼了声说这有什么,我说允许就允许了。怎么,你们还能有异议不成?
说完她就转了过去,拿脚尖在毛绒脚垫上磨磨蹭蹭地画小圈,吊着白服们来求她心回意转。早已熟练掌握多种pattern应对模式的白服两两相视,会意一笑。吉冈自告奋勇首先出战,跪着膝行到大小姐脚边给她当台阶,“不敢不敢,如果我们这班不肖下属就可以的话,请务必允许我们陪在您身边。”
大小姐终于满意了,转回来往毛绒脚垫上踢了踢鞋尖,又追加了一条:“那吃完饭打Uno。”
好好好,行行行。只要不是麻将,她想沉迷什么游艺白服们都乐得纵容,反正这辈子麻将是不敢打了,打死她们也不打了。顶多趁着鹫巢大人不在偷着传阅下《近代麻将》,还得时刻记着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才行。二十好几的妙龄女性,整得跟床垫底下塞着小黄书的男子高中生似的。吉冈当时就觉得这光景诡异,拍了张照片发在群里,命名为“看看这操蛋的生活都对我做了什么啊.jpg”。

其实到这里她应该要想起来什么的,但是她没有。百忙之中吉冈犯下了这天的第三个错误:忘了趁乱把她的漫画杂收回房间,从鹫巢大人的视野中完全抹除,而是放任它就那么塞在了坐垫缝里。

以一名淑女的完美教养,本该是万万不能出于无聊的好奇心就去翻别人私物的。但有钱人家培养小孩的逻辑往往强盗,在身为一名淑女之前,鹫巢首先是个有钱人家小孩。这里是她家,视线所及之处的东西不是都属于她,就是将来注定要属于她,哪怕把对象换成人也没差。只要她想,就是在别人的safe zone里蹦迪也没人敢怼她。至于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尊重部下的阅读隐私——都不是她字典里天生带有的概念,是之后更新出来的其他版本,不开外挂作弊器根本输不进大小姐的思维里。

所以趁白服们忙着布置晚餐桌的档口上,大小姐无人可理百无聊赖,沙发上那本包着花花绿绿书封的漫画杂志就这么入了她的眼,是亮晶晶对喜鹊的那种吸引力。鹫巢眨眨眼想起先前打了个岔,自己还是没能知道吉冈到底在看什么那么入迷,主子大驾光临了都没能注意,于是很自然地走了过去,很自然地抽出了她瞄上的目标——吉冈想藏在沙发垫底下的杂志。

“麻将啊……”她拎着书角颠三倒四地看了,当即撇下嘴角,颇有点不爽的意思。倒不是说她琴棋书画文治武功样样精通,桥牌桌上代爷爷出战也是常胜不败,对这种庶民游戏看不上眼,而是想到白服们可能是迫于主从关系的压力,不是真情实感地陪她打Uno就不太开心——Uno不好玩吗!

这么想着鹫巢又摸了摸封面下方唯一凸版印刷的那行夸张粗体字,喃喃地念出了卷首特辑的大标题:

“アカギ……しげる……?”

唰啦一声,吉冈把桌布抖掉了地上。这个级别的私语都能被她听见,实在不是她耳朵太尖,地毯上掉根绣花针都如雷贯耳,而是上辈子叫这名字的家伙实在虐人太深,潜意识深处形成了条件反射,发音一进入空气,直接千军万马来相见,最高音量触发大脑警报。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漫画杂还他妈搁在床沿,瞬间吓成蒙克的世界名画,本来能尖叫出声的句子也因此只敢小声逼逼:“卧槽你们倒是去个人阻止一下啊!”
她的白服同僚们面面相觑,显然也被前世那点儿破事吓出了同种条件反射,一听那名字个个如同梗住了脖子的咕咕,只会僵在原地疯狂竖耳朵。那边大小姐还在继续嫌弃地嘟囔:“……何等没品的家伙啊,好好的非得把汉字写成这么长的假名,生怕占不满一整页么?”
还行不行了,吉冈撸撸袖子刚准备自己上,就惊恐地发现自家大小姐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名字,眼神突然放空了两秒,然后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很难形容的深深迷茫,心中顿时涌出巨大的不详感。
非要说的话,那种迷茫就像灵魂出窍做了一场梦,意识再回到身体里时发现时间是凌晨三点,自己宿醉在马路牙子上刚刚醒来,紧接着马上被一辆卡车猛烈碾过,浑身散架的拉去医院急救。
吉冈非常熟悉那种感觉。那是唯一能和取得前世记忆相比的感觉。毕加思索之后,面容已经扭曲成一幅抽象派肖像的吉冈认为还是后者胜出。
充斥全身的种种强烈情绪都是真的,可以被分门别类地贴上标签念出名字,这种情绪是愤怒,那种是憎恶,哦,还有连骨头深处都沸腾起来的,介于恐惧和激情之间的东西,叫作“赌博”。

但那终究是别人的东西。吉冈想。

别人的记忆,别人的体验一股脑地灌进来,就好像待在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里,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她密切注意着鹫巢大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各种五味陈杂的情绪闪现而过,混乱、茫然、惊愕、愤怒、失意、焦躁……再到迷失,一时间心如死灰,知道大势已去,接下来的发展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了。

这是她高塔里的蔷薇公主,她小心翼翼地保护她,关上了每一道危险的门,在害虫接近之前就把它们消灭。但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做错了。诅咒并不可怕,沉睡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醒来。她应该请求下诅咒的女巫,用荆棘把所有胆敢闯入的王子挡在外面。没有了真爱之吻,公主将永远不会从美梦中醒来。

……妈耶,吉冈被自己的譬喻狠狠恶寒到,觉得自己打彩虹call的技术真该与时俱进好好恶补一番了。

她脑海里走马灯般的画面开始自动滚动,上可追溯到那年落樱吹雪,午后两点的阳光闪闪发光,她在喷泉池畔见到了尚且年幼的大小姐。父亲拍了下她的头说这就是你今后要侍奉一辈子的主人了。她低头看着小姑娘,人小小一只,气势倒骄傲得像个女王,哼了一声奋力把下巴抬到最高,将手交给她亲吻。她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近乎虔诚地将嘴唇印上那尚且幼小的手上的家纹戒指。
这是她取回前世记忆的契机。后来吉冈给衣帽间腾地方的时候又翻到了初见时大小姐穿的那套洋装,长筒袜和绑带甚至还很可爱地保留着那双小腿圆润的形状。感动得泪眼汪汪之余她将白服们淘来的古董鹰头手杖重新塞回了衣橱最深处,并真挚地祈祷它永远不要见到白天的太阳。

她一生中最为难忘的重要片段从脑中依次旋转而过,逐渐凋零,似乎预示着她拼命想要守住的这些美好终究是要逝去了,粉碎了,被某个甚至都不在这里、只有名字出镜了的恶鬼雀士无情地剥夺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濒死体验吗?吉冈想。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她小时候能够无动于衷地从大人们的牌桌边走开,那么她就不会了解到麻将这种游艺,也就压根谈不上对它产生兴趣,那么取得前世记忆后,她就不至于在路过便利店杂志架时兴趣利益两相权衡,还是按捺不住一己私欲,手欠买下第一本《近代麻将》。如果她没买那本杂志,她就不会追到アカギ老师的连载。如果她不是傻傻地掉坑连载到今天,那么十分钟前鹫巢大人走进来的那一刻,她就不可能刚刚翻开最新回,还在忙乱之中把它遗忘在沙发上。如果鹫巢大人没有出于好奇拿到这本杂志,她就不会看到封面上アカギ老师的名字,也不会触发前世的记忆。所有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妈的,假设来假设去,万恶之源还是麻将。

她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破案了,就想甩锅。你看这一饼的图案,它是不是像口锅一样又大又圆。

其实吉冈也不是不肯背这个锅,毕竟她自己不小心能怪谁。她就是有点想不通。主要是想不通。人活两辈子,树活一百年。百年树木早该成材了,怎么她活得还不如一根木头。以为看过了剧本就掌握了主动,足以规避一切雷区,天真地以为把所有麻将相关都藏起来就没事了,没想到天网恢恢,打脸是一个不漏。

正应了那句老话,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年她鸵鸟埋沙式避而不见的逃跑,如今都成了捅在她心口上的刀。

还当自己这辈子终于做了回明白人的吉冈狠狠拧着呐喊脸,隔了一张长桌与铃木遥遥相望,两顾无言,只见对方脸上也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动画版彩虹特效流动。
事到如今,陷入每分钟循环一次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后悔也毫无用处了。她现在充分有理由怀疑命运是个剧本卖不出去的三流脚本家,不然怎么写得出shock疗法对症失忆治疗这种只有在电视剧里得以广泛传播的烂俗桥段——淦!最近就连电视剧都不会这么演了好吧!

操,为何这样。照这么下去吉冈觉得自己今天不仅快要把不良少女时期学来的脏话份额都用光,还大有把母语里那点贫瘠的骂人词汇也用完的架势。

没办法,她记得实在太清楚了,遇事就难免要代入以前的经历畅想一番,然后拿来比较。说起来其实挺傻的,她自己也清楚这么比来比去的意义不大:过去的现在再发生,可已经没人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了,不见得还是那些人,那些事,那个结局。但是吉冈很怕,说她杞人忧天也好,说成是上一世那个年轻男人遗留下的近似诅咒的什么东西也好,她确实怕。她怕往事重演,赌局重开,闭幕又是白布。

那场噩梦般的对局又一次击中了她紧张得开始变混沌的脑袋,激得她打了个激灵,浑浑噩噩地想要不还是现在百米冲刺出去把那根压箱底的手杖翻出来吧。反正看起来免不了要遭一顿灾,是打是骂都随缘了,一根熟悉的手杖好歹能让鹫巢大人用得顺心点儿。
铃木被她突然一抖吓到,她和其他白服一样正用眼角余光静观其变,估摸着大小姐究竟会恢复几成记忆。冷静,她告诉自己,会没事的,没有时光机,不要恐慌,会没事的……嗯?
她眼看着对方做了个熟悉的抬手势,是前世鹫巢大人典型的想拿手杖尖狠狠戳人肩膀的动作。一瞬间铃木连自己将来埋哪儿都想好了,结果大小姐下意识抓了个空,又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目光迟疑地从面前一众穿着五花八门睡衣上动物花纹齐放的年轻女子转到休息室里散发着香气的瓶瓶罐罐,又转回自己下方的裙摆——没错,裙摆,缀着荷叶边和vintage蕾丝,她不知为何很确信是世间俗称cla系长裙的裙摆。

一秒钟后,伴随着杂志轻轻落地的啪嗒一声,鹫巢家偏宅内传出了一道惊天动地的尖叫。



03.

“我真傻,真的,”吉冈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晚上的时候大小姐会偷偷绕过那些惯会告状的夜班女仆,溜到我们这儿来;我不知道家主大人外出的时候也会有。他向来是要带着大小姐同席的,回回如此;我看着护送他的车队出去了,叮嘱了轮值夜班的山田和高桥[5]早睡,从架子挑了本杂志就到休息室来了……”

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已经是第一百零一次听她念叨这个开头的铃木表示略烦,她挥动着美甲刀打理完又一枚指甲,往精心锉出来的指尖弧度上吹了口气,说:“老妹,我当初有没有告诉你要追就追电子版连载?你又有没有听?是你自己非说什么不管数码化发展到什么程度,纸媒娱乐才是赛高——”
吉冈一听就跳了起来,跳起来发现无话可说,又讪讪地放下了拳头,捂上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住嘴!我现在就从悬崖上跳下去以死谢罪!”
她开始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地往茶几上爬。铃木停下摆弄美甲刀的手,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不……吉冈,那只是桌角而已,跳下去也不会死的。”
没想到铃木还有脸怀疑她的智商,吉冈气不打一处来,心情愈加悲愤:“不!这就是悬崖!”
“吉冈?!你怎么了吉冈!振作一点啊吉冈!”
“再见了同僚们!如果鹫巢大小姐问起来,就说我英勇地和宿命抗争过了!”
“你真正该抗争的是自己突然熄灭的智商吧喂?!”
铃木终于看不下去了,把美甲刀向她一指。她说你给我清醒点,真当记得上辈子那点儿破事的人就你一个?同为白服我不允许你一个人逃离这操蛋的生活……你先从茶几上下来行不行。
刀子当头,吉冈赶紧顺杆爬下,把自己往休息室的沙发上一扔,心情复杂地回想起她发现横空出世的天才漫画家アカギ很可能就是前世那个恶魔的惊天时刻。

本来嘛,拎着那本杂志去结账的时候她还心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搞不好是哪个笔名同音的无关人士,结果回去一翻连载内容,被与前世有99.99%相似度的魔鬼操作电到汗毛倒竖遍体发寒。剩下那0.01%的怀疑余地还是因为白服们团结在鹫巢厨的旗帜之下,集体人肉了三天三夜,发现哪儿哪儿都搜不出アカギ老师的真容,这才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

说来诡异,老师本人从没在公众场合露过脸,幕后签售限量上架,大小活动也一概由助手代为出面。都市传说之一是此人连初回新人赏的证书奖状都让直接寄到编辑部,至今还摆在那儿没去领。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类,抑或是降临于黑暗中的赌博漫画之神都无踪可查无迹可寻。

唉,她就不该抱着一丝侥幸的念头,自我催眠完三遍“アカギ老师只是和那小子名字很像的漫画家而已”,然后躲进被窝继续快乐追连载。那一期期的《近代麻将》全都是锉在她智商条上的锉刀!不然怎么都没人想过深入龙潭虎穴,力求一睹アカギ老师的真身,上门去应聘个漫画家助手什么的呢!

吉冈拽着自己这辈子保养得相当优秀的头发悲愤欲绝,好像强制发际线后退就能让她的罪恶感也消减消减。

她没察觉自己还一口一个アカギ老师的叫上了。反正在她心里也没人能点破。大家都是在アカギ老师坑底蹲着的一丘之貉,有本事你来打我呀,弗相伤害呀。

思来想去,只能理解为她实在是太想保护鹫巢大人了。她宁愿洗脑自己这个世界线里没有那该死的小流氓赤木茂,也不愿意真把箱子打开来,看看猫儿是生是死——也就是说,要想将那残余的0.01%的不确定性转化为100%的确幸,断言アカギ老师正是转世的赤木茂本人,并确定他存有上一世的记忆,唯有长期关注连载进度、高度重视连载内容一途。绝对不是因为她有生之年还想看见大结局。

问题在于鹫巢大人那边。

晚饭,发生了那种事之后,晚饭自然是没兴致吃了。鹫巢大人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还沉湎在过去的辉煌回忆里出不去,又或者是老年人的生物钟恢复了想早睡吧吉冈也顾不上了,迷迷瞪瞪地眨巴眨巴眼睛,改口吩咐把晚饭送到她房间,接着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本《近代麻将》(还坚决不肯让白服代劳),抱在怀里就梦游似的回了卧房,临走前还含含糊糊地撂下一句“一分钟之内我要这个アカギ しげる的全部资料”。
不到一分钟吉冈就把自己这些年搜集来的情报打印好装订好送了过去,甚至还有多余的时间换上制服化个淡妆,果不其然被鹫巢大人劈头盖脸扔了一身——说是一身,其实也夸张了点,因为实际上能搜集得到的资料少得可怜,把字体和行间距往大了调还凑不够一页纸。她跪着看鹫巢大人抓狂不敢吭一声,芳龄十七的美少女以七十五岁大老爷才有的老成派头背着手在床边走来走去,一边破口大骂自家部下:“一群废物!让你们去打探他的底细,结果连他长什么样都没找到!”
“咳咳……我、我很抱歉,鹫巢大人……”
鹫巢松开拽着吉冈衣领的手,脱力地向后倒在床上——但立刻就弹了起来:显然睡衣领口的褶边并不如它的装饰性功能那样看上去那么舒服。她厌恶地盯着领子上的蕾丝,当机立断准备把衣服脱掉。
“啊啊啊鹫巢大人!”
吉冈吓坏了,第一反应也顾不上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直接以这辈子从没有过的迅猛把人扑倒在了床上,牢牢压制住那两只已经把衣摆卷到了白皙小腹以上的手,全程双眼紧闭,不敢有半点逾越:
“请您自重啊鹫巢大人!您现在不是可以这么做的身份!”
刚做完吉冈其实就后悔了,要是你也认识鹫巢大人这么一位人物,暴君特质中又带点乙男的纤细,你也会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一言一行会让他产生怎样的波动:他可能会气急败坏抡起手杖杀过来,把你揍到肋骨骨折,也可能会自己背过身去,躲到房间里偷偷地生闷气。
她忍不住又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只敢盯着枕套面上的花纹,根本不敢往旁边看。一时间寂静的床幔下只听得到她一个人越来越惊恐的心跳。鹫巢大人就这么被她压着,但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等了半天见她还不放手,费劲地推推部下的肩膀,嘴里不耐烦地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要她赶紧起开。
吉冈舒了口气滚下床去,表面稳如老狗,实则快被吓到疯魔。鹫巢把睡衣下摆翻下去,不爽地拽着底下的荷叶边,依旧对大小姐的身份感到难以接受。但又在床上瘫了一会儿之后她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完全有资格这么做的模样,索性在床上滚了两下,越过一堆玩偶抱枕靠垫翻到床垫中央,把脸埋进枕头里恶狠狠地补充:“真他妈没想到养了一班下属还有凡事都要老夫亲力亲为的一天,要你们何用,还不快把那些花花绿绿的小人书都拿过来,老夫自己找线索。”
吉冈非常非常努力地……咽下一句“哪怕是为了这张脸也请您注意下言辞”,赶紧从兜里又掏出一张小纸条,小心铺平在鹫巢大人枕边(她的手压在枕头底下,塞不进去),“您息怒,漫画家アカギ本人的真容虽然没找到,但我们查到了他前任助手的姓名住址联系方式,其实他emmmm和我们还算认识,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在前世的一场鹫巢麻将上……”
鹫巢从枕头上转过来看她,眼睛瞪得比两只装满了红葡萄酒的酒杯还要大:“吉冈,你是有什么毛病吗?老夫怎么会记得那种无名小卒!”
吉冈像被砍了脑袋一样迅速低头,两手高举过头顶,指尖尖展开着那张可怜的薄纸条:“他叫平山幸雄,是位新晋少女漫画家,假扮成编辑部员工致电询问的话应该可以从他嘴里套出相关讯息,如果您愿意,也可以亲自上门——”
“很好,”鹫巢发出一声还算愉悦的冷哼,“但是老夫为什么要亲自上门?”
“那样我们就可以把他揍一顿逼问出アカギ的真实身份和所在,再送您前去亲眼确认。”吉冈受到鼓舞,小心翼翼地向主子提出建议,“您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但不够好。”
这回答让吉冈心里咯噔一下。明明是在温暖人心的橙黄色灯光下,她看鹫巢大人的那双眼睛却泛着诡异的红光,一时间胸腔里汹涌澎湃的都是不安的心跳:这小半生,她打过群架当过不良少女,玩过火机揍过无辜群众,但她是个好女孩,正儿八经的守法公民,自从更新了驾照还没拿过一次违停记录。所以如果鹫巢大人待会儿让她去绑个人回来抽血玩玩儿,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经受得住良心的拷问。
“那您的意思是……?”
她声音发着颤,不敢再深入问下去。好在鹫巢简要回顾了下这辈子迄今为止积累的十七年常识,也意识到时代变了,现在是21世纪,日本变成了法治健全的现代国家,而自己也不再是只手可遮天的幕后大佬,而是那个幕后大佬疼爱的未成年孙女,觉得原来的方法确实有些不妥。顿了顿还是挑了个折中案,既达目的又能满足虐待狂的心思:
“……找个废弃仓库绑起来,放他几管血,不信他不说。”
随随便便就能把放血说得像“今晚喝西柚味酸奶”,不愧是鹫巢大人。吉冈抹了把额头涔涔的冷汗,唯唯诺诺地应着说是,属下这就去给您安排,逃也似的退出了卧房。门外山田和高桥已经到位,在走廊两头站岗。吉冈在门口和守夜的女仆交了班,关上门靠在上面默数一、二……刚数到三,门扉上复杂的雕花还没来得及把她后背硌疼,里面就传来了这天晚上鹫巢宅内第二发惊天动地的巨响:

“滚出去!把灯熄掉然后滚出去!又不是怕黑的三岁小孩,老夫不需要睡前热牛奶也不需要有人看着才能睡觉!”

吉冈火速推门而入,赶在那个可怜的女仆反应过来素来教养良好的大小姐用了什么古怪的自称前把她护送出了门外,蹑手蹑脚地走回去关灯。对面发完脾气瞬间又安静了,专心致志地拿被子做鼓包,床上剩下的玩偶和靠枕被她围了一圈在周围,像道由软绵绵毛绒绒筑成的围墙。
“……吉冈。”
“是、是?”
吉冈尽可能不动声响地收拾起床头的牛奶托盘,正准备再蹑手蹑脚地离开时,床里突然传来声音闷闷的嘟囔,吓得她差点一个趔趄,摔上一嘴毛绒。
“把那个米奇给老夫留下。” [6]
“……属下明白了。”



04.

让吉冈越发看不清现实的是,从平山幸雄那里查证到アカギ老师其人其事之后的整整三个月,鹫巢大人都按兵不动,一点动静也无。期间她自说自话地掠走了吉冈所有的杂志和单行本,追完了所有的动画,槽遍了所有真人版翻拍,拐弯抹角地骂了无数次アカギ老师的稿费怎么那么低就不该那么低,又给编辑部寄了无数带支票的刀片。最后春假还剩下一点时间,她终于憋完了大招,在晚饭桌上宣布她要转学去对方所在的高中;十足一副读者小粉丝铁了心要和作者偶像进行升维接触的阵仗。

正值升学关键期,可想而知家主老爷子差点没嘎嘣一下当场气晕过去。表面少女的鹫巢大人不动声色地用餐巾抹抹嘴,滑下扶手椅优雅离席。吉冈瞥见她在餐巾底下的狰狞笑容,知道以这位大人上辈子的雷厉风行,这事恐怕早就生米煮成熟饭,指不定转学手续都办完了,不禁在心底默默为家主大人点了个蜡。
果然第二天家主老爷子的传话就到了,表示谁家大小姐还没个叛逆期,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但毕竟还是要回来当继承人的,不如这样吧:东大哈佛二选一,考不上也别回这个家了,在外面闯出个名号来再说。
吉冈听完就是一声嗤笑,心想这威吓有够老套,将来鹫巢大人把这个家吞并了怕不是都没人知道鹫巢家还换过名号。但老爷子的第二句话马上让她笑不出了:他不仅同意了大小姐带资入校搞插班特优待遇,还二话不说把白服们也安排上了,美其名曰方便全天候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白服的哀嚎一直持续到了开学前夜。众所周知,私立名门千金小姐女校里带保镖的学生不在少数,校方考虑到有钱人的需求甚至贴心特供了一间休息室,懒人沙发充足Wifi满格,一般公立学校能有什么?不良标配上锁天台?
当然吉冈的重点也不全在这里。她相信自己跟同僚们的专业素养,不然她们二十好几还扮嫩装女子高中生,五点起床费尽心思地画一个不会被识破的素颜妆,难道还能是喜欢羞耻play吗?当然不!过去她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天天接送,图的是什么?图的不就是鹫巢大人的制服身姿!耶——!公立校的水手服赛高!!!

她主要担心鹫巢大人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外挂。就算这辈子改了性别,鹫巢大人的强运想改是——不可能改得动的,照样BUG得不要不要,打天凤一晚上能升四个段位。吉冈生怕那金手指一不小心开到别人身上,触发个美貌被动技什么的,小伙汁们想不一见钟情都难。到时候她们的任务保不齐就从24小时保镖变成了提头来相见——对方小伙儿的,不是她们的;真要出了这等事,她们的脑袋恐怕还得往后排排。

只可惜她担心也没用。说得好像那位大人会轻易改变主意似的,其实压根就不是她区区一个白服能劝得动的事儿。所以挣扎求学中,认脸的这一天还是到来了。机会是铃木争取的,她人就在任务对象隔壁,就近。但本着第一面要交给鹫巢大人亲眼确认的大原则,白服们把自己安插进二年级的时候都特意避开了目标人物。奈何转学生初来乍到,总归脸生,开学快一星期了才终于有人打入年级小团体,又花了一月有余在串班的间隙里东拼西凑,搞到一张值日生排班表。
吉冈想过推脱不去。阿宅的脑回路里任何粉丝私联偶像的行为都是危险的,私下见面更是大忌中的大忌。她内心一直天人交战到放学前的最后一刻,等到鹫巢大人黑着脸自己提了书包走出教室,她脑中“要见到アカギ老师真人了好紧张怎么办可以要签名吗”的念头依旧挥之不去。
铃木就在一边,吉冈的走神被她看在眼里,急得拿胳膊肘去撞她的腰:“喂喂,搞什么呢今天不是你做拎包役?”
吉冈龇牙咧嘴如梦初醒,赶紧恭恭敬敬地上前接了就差没直接砸到她脸上的书包。没错,她给自己打气,她不能当逃兵,她还有未竟的事业,她要为了鹫巢大人跟自己坚强。

一小队人马浩浩荡荡,跟在大小姐身后下了楼,踏进二年级走廊时照例吸睛无数。平民学生都敬畏地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这黑老大出狱般的排场:开学第一天鹫巢家千金跟她的独属白服小团体就在学校里出了名——有可靠人士信誓旦旦地声称这群人神出鬼没的样子像极了忍者,每天只见出不见进,一到放学时间必然如雨后春笋般从教室门口拔地而起,诡异得不禁要让人抬头看看学校天花板是不是有什么暗道。 [7]

靠近那间教室之后吉冈发现自己做的心理准备算是全军覆没了,一丝丝侥幸都没给她留下:有个平平无奇的学兰制服少年站在窗边拍打黑板擦。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吉冈很好奇自己为什么第一眼就能这么确定他是赤木茂,她甚至从没想象过赤木茂这辈子会长成什么样。但事实如此,他一定是赤木茂。她所要做的只是看见他,然后知道那就是他该有的模样。



——没错她说的就是那头哈利波特的猫头鹰一样的白发。



鹫巢大人没多想就拉开了教室门。吉冈怀抱大小姐的书包,靠在门框上告诉自己要冷静观察。横看竖看了一阵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赤木的确是有哪里不一样了。非要形容的话,依然是白发红眼恶魔配色,依然顶着张遗世独立的冰冷臭脸,依然一副两手插袋谁都不爱,富士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拽酷架势,但眼睛里少了层上一世总泛着的那种诡异的贼光,导致他这副面无表情的亚子比起背后暗藏坏水儿的狡猾伪装,更接近一种单纯的表情肌不给力。
对方似乎没注意到教室里外突然多出来一大堆活人,自顾自放好了黑板擦,一转头就愣了愣,露出了个前世的赤木茂绝对不可能有的惊讶又怀疑的小眼神。鹫巢自觉占了上风,得意地清清嗓子准备开口,他忽然想通了什么似地抬手一记尔康手,嘴里冷冷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来:

“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 吉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夕阳渲染下的放学后教室,神秘的转校生美少女,静谧无人1V1搞浪漫正好的氛围——怎么看都是乙女游戏里教科书式的经典告白场景,你居然伸出手对美少女说stop我们等一下,就算以一个身体年龄十六岁的小处男来说也太不是男人了吧?如果不是对象是那个赤木茂,她几乎都要为这份童贞笑出声了。
她盯着赤木的脸努力让自己不要震惊得那么明显,但马上惊恐地发现对方说完就把手伸进了制服兜里——不过恶鬼雀士既没有掏刀掏枪,也没有拿出手机说来来来我们先打一局天凤,只是从里面抽出了一个可疑的黑色本本,翻开一页,掏了掏又摸出一截短短的铅笔夹在手指间,然后往课桌上一靠,摆了个好整以暇的“请开始你的表演”的Pose。
“好了,你可以说了。”他夹着那截铅笔头特别宽容地挥了挥手,弹指间颇有“我大刀四十米长,但我特别允许你先跑三十九米”的大度风范。
这回换鹫巢愣住了。从吉冈的角度看不见她的脸,但她的背影透露出了和白服同级别的困惑。吉冈知道不管鹫巢大人脸上能有什么表情,肯定都无助于双方理解现在的状况,因为回应她的是赤木比刚才更加疑惑不解的眼神,好像在问难道不是我想的那样?
“嗯,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向我告白?”他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就有这么简单,于是很好心地决定帮对方说出口,好像告个白而已,对面还不如他自己清楚流程,“没事你说吧——我就顺便想记下梗当素材。”
你个不知哪儿来的混小子在想peach!吉冈差点在破口大骂的同时破门而入。无奈趴门上的人太多,她跟她炸开了锅的同僚们伸胳膊伸腿的反而把移门顶了个死紧,谁也进不去,站在门口就地挤成一团的扑腾,活像一笼等待告白后放飞的热闹白鸽。
她没想到鹫巢大人会拥有对这话沉着应对的能力。这一世的大小姐双手叉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赤木一会儿,抄起两手冷哼一声:
“这话就有意思了赤木茂,在那之前你都没有什么事是先要向老夫 告白一下的吗?”
吉冈多少还有些心存幻想,或者说逃避现实,觉得这反应应该是名门闺秀矜持的情爱教育观里没有女方主动告白的观念所致,而不是某位大人上辈子情人无数的影响。敢情昭和男儿的字典里欠缺告白二字的船新定义?不要啊,这让她从何吐槽起,难道她家大小姐以后和豪门大少皇室近宗陷入可歌可泣的旷世绝恋也要像这样开启告白吗?

用宪兵问话[8]的方式坦明心意 ,吉冈发觉本该既浪漫又梦幻的告白气氛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她两个月没怎么动过脑子了,大小姐恢复记忆前还知道警惕,如今心理上最紧的那道闸门炸了,人也跟着松了劲,这两个月过得浑浑噩噩的,完全没注意到她被对面的思路带着带着就走歪了道,不知不觉已经把这场谈话的目的从认脸置换成了告白,还在犹豫要不要让鹫巢大人继续享受这场美丽的误会。
……不,鹫巢大人如果知道了赤木以为她对自己抱有男女之情绝对会暴跳如雷不是重点。吉冈伸长脖子偷眼看了看赤木,想知道他这等程度的男人又能从这一句话里挑出多少想关注的重点:面瘫少年又在皱眉了,可能这就是他表达“困惑得五官都拧成了一团”的极限吧。他在面前这姑娘雄赳赳气昂昂的神色中试图捕捉到那个违和点,谨慎地开口求证:

“所以,自称‘老夫’是你给自己设定的反差萌吗?”

……她还真是小看了搞漫画的人的脑洞。

吉冈放弃了。她不想理解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了。她转而开始怀疑这还是赤木茂吗?就凭这说话仿佛不过大脑的脱线表现,这孩子是怎么顺利成长到现在这么大的?也没见他长了张让所有人都想把他当弟弟疼的脸啊?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部下信息量超载解读不能的同时,鹫巢也逼近了暴走的边缘。她快被赤木还没有认出自己气到血条见底。如果她是魔王BOSS,现在也就狂暴化了开始秒人的节奏。但对面是赤木茂,他才是最最可恶的大魔王,在他面前她只是个血条岌岌可危的勇者,一张嘴气成体育课尖叫的哨子那种:“闭嘴!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但不准你嘲笑老夫!”
“可你的确是那么自称了啊。”大魔王两手一摊,睁大眼睛好无辜,“你看,又来了。”
虽然他在这件事上的确很无辜,但这个事实并没能减少鹫巢的愤怒。毕竟她有那么多合情合理的理由,前世的,今生的,可她发现自己正在莫名其妙地避开它们全部。最后她挑了个眼下看来最能压人一头的借口,年功序列,以上克下:“谁允许你对前辈用这么随便的语气说话了!”
说着还一拽制服领章,努力昂起脑袋和他对视,然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对他做了个誓要当风扬其灰的手势,个中杀意明确无比:现在我是你学姐,要叫学姐懂不懂!再开玩笑看我不折断你的脖子!
赤木低头看看她,抬起一只手,在白服们心中忽然涌现的巨大不安当中,比划了一下她只勉强够到自己胸线的身高,发出了一声完全不觉得她能构成什么威胁的善意嗤笑。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大小姐终于绷不住身体里那颗被滋养了七十五又十七年的自尊心,气得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朵尖,头发一捋,冲上来就要跟一生之敌两世对手(?)掰头。
赤木在高中男生里也算是身高腿长的那型,根本没在怕的,眼看着她冲过来的架势淡定地并起左手食指和中指,伸直了手臂往她额头一戳,接下来任凭小姑娘怎么拳打脚踢,小短手小短腿的也够不着他。
教室外围观的白服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下巴集体掉到了肚脐眼。吉冈急得扒门框,觉得此情此景只差一场雷暴雨,她也好在闪电划破窗边黑暗的天际时焦急无助地呼唤:鹫巢大人!鹫巢大人!你们不要再打啦!要打去天凤局打!没账号我可以给您建一个!
等到赤木手也伸着累了、人也无聊得快打呵欠了,气氛再闹就尴尬了,他才冷不丁把手一撤,鹫巢一个没刹住,险些扑进他怀里。她反手推了一把,发现这小子肩膀还挺宽,不知道有没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不过她也没心思回味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往后跳了一步,气呼呼地冲后面勾勾手。吉冈的魂都被她这一手勾没了,倒不是还没从刚才的震惊里缓过神来,吓的,是被可爱到了:气急了的大小姐脸颊红红的,嘴唇也被自己咬得红红的,一手还捂着被戳出个红印的眉心,眼睛里恨恨的都是不甘心的水光。打理整齐的标准淑女发型也有点乱了,像只羽毛蓬松的小鹰。
一旁铃木又在拿手肘撞她。吉冈赶紧咽下一颗怦怦跳的小心脏,发现鹫巢大人回头瞪了眼没反应的白服,又大力地勾了勾手,幡然醒悟这是在叫自己这个今日提包役,赶紧挤出踩踏重灾区,无视赤木看她就像太监样的古怪眼神,跌跌撞撞滚到自家大小姐脚边,双手奉上打开的书包。
鹫巢看也不看地从包里摸出单行本最新卷。闹了半天才进入正题,她也懒得费心翻到作者的头像页,点点腰封上印着的大名就当大家都懂了,上来噼里啪啦一通质问:“赤木茂——你是赤木茂吧?你不承认也没用,你的漫画老夫看过了,这两卷剧情又是透明麻将又是抽血抵赌资的,你可别想告诉老夫就是个巧合。同名同音又知道这种规则的还能有谁?你敢说这个アカギ しげる不是你?”

她自以为这番嘴炮是一挺好机枪,殊不知看在其他人眼里她就像个脆生生的小铃铛——叮铃叮铃的,响归响,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

赤木先没急着接话,合上黑本本把人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一次自顾自地想通了什么,一敲手掌心,伸手接过那本漫画:“这样啊,学姐怎么不早说?太客气了叭。”
吉冈现在一看他恍然大悟的表情就害怕,她开始用眼睛从门外朝他无声地尖叫,但赤木抬头看向移门小窗的神情不像看到了活物,而像看见了一块傻了吧唧的背景板。他把漫画打开到尾页,铅笔在手里转过一圈,变戏法似地换成了一支签名笔,落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绕出字迹。
“我一般不跟读者私联,但看在学姐你纠缠不休实在太烦了的份上就给你签个名吧。”他一边签一边说,真心话冒得跟笔的出水一样顺溜,都没自觉里面混着点啥不该说的话。“——来,请收下。不过别拿出去说,班里的同学都不知道我就是漫画家アカギ。”

哇是签名诶!老师可不可以给我也整一个!吉冈的想法脱离她的大脑,以及问题的重点。

鹫巢不客气地收下了,她拧眉看着那枚签名,脸上瞬间没有了一丝对高中生漫画家本人的留恋,只剩下小粉丝的惊喜,嘴上却还要逞强:“哼,也没什么稀奇的,这间学校里恐怕只有老夫一个人能看穿你的真身。”
“我倒是有自爆过,但被学校里的人当真还是第一次。”赤木把签字笔别回前胸的口袋,面不改色,我 骂 我 自 己。“他们说我在美术课上展现出来的画工太差,想信也相信不了。”
“别把老夫跟那些人相提并论,老夫的消息网岂是一帮平民能比的。”大小姐有些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签名上挪开——又像是想好了回家怎么裱起来挂床头——把漫画小心翼翼地收进书包,扭头对上赤木,脸色瞬间变差,双标粉的本质表露无遗。“平山幸雄——‘假赤木’这个名号你还没忘吧?就是他把你供出来的,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赤木闻言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给自己戴了个美瞳。吉冈忍不住一抖,发现她到底还是看错了,这辈子赤木面部表情活泼得简直让她害怕。她恨不得能扒着他的膝盖求他收收这种小孩子见了新玩具一样的表情;他看鹫巢大人的样子就像马上要绕着她打起转,边转还会边发出“啊啦啦”饶有兴味的感叹。
“你认识幸雄酱?”他很感兴趣地问,“那你搓麻的技术和那家伙比怎么样?”
要不是这辈子教养太好,鹫巢这会儿肯定能把白眼翻上天:“开什么玩笑,老夫少说也虐他800cc血。”
赤木看上去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三两下收好书包发出邀请:“梗玩得很熟练啊,等会儿要来我家吗?”
???这是什么急展开?给大小姐的书包当底座的吉冈前一秒还纠结在签名中无法自拔,回过神来立刻大惊失色:这就看上了?进展太快了吧?不行不行,太轻浮了!少说也得从交换日记开始!
“打麻将吗?好啊,如果只有上了牌桌你才能相信的话,老夫就去一趟好了。”
不要欣然上钩啊鹫巢大人?!

直到那两个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地出了教室后门,吉冈都没弄清楚争端变成刚刚那样的转折点到底是什么。



05.

得知接下来要去赤木家,离开教学楼到学校门口的路上白服们满脸都写着高兴。吉冈的脸色一直介于想吐和已经吐了一路之间。她近乎麻木地为自家大小姐打开加长版豪华美洲豹的后座门,正要合上车门时才想起她们约等于是非法获取的对方家庭地址,不得不又回头看看赤木,勉强挤出句客套话:
“……要坐吗?”
赤木面无表情,chua地一亮扣在包带上的地铁月票,看向鹫巢的眼神莫名带着一丝得胜了的小骄傲,尽管吉冈根本不明白他到底在跟谁较什么劲:“哼哼,别傻了,平民学生都是靠这个上下学的。”
换作别人鹫巢早就懒得搭理他了,但是——开玩笑,被谁也不能被赤木看扁了,把她当不谙世事的超级深闺大小姐拿捏,想想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地滑下又香又软的真皮座椅,跨出车门。
“行吧,爱坐不坐,反正你带路。”说着就去用鞋尖磨蹭地面,像是在为接下来的步行路程热身。
“一张月票只能刷一个人。”赤木晃晃月票,像在安静地吊起咬钩的鱼,“你怎么办?”
得,还是触及超级深闺大小姐的知识盲区了。鹫巢回头看铃木,铃木点点头证实了对面的说法,同时竭尽全力地让自己显得异常卑微,绝不比主子懂得更多。
“大小姐,要不您用我的吧。”吉冈看着卑微得直打哆嗦的同僚有些不忍,当机立断地掏出自己的月票解围。旁边的白服们也集中生智,纷纷从兜里摸出卡包,画面一度十分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赤木在旁边就啧地一声砸嘴,本着漫画家的职业病边在心里记构图边啧啧称奇:场面太浮夸了吧,借个地铁卡而已用得着这么戏精?是不是有的人与生俱来就有本事把自己的人生活得像个戏剧皇后?

他假定这个说法是很有说服力的,毕竟他刚刚跟在后面盯了一路,确认了这位大小姐光走路就能把发尾的缎带翻出三百六十五种花样。

只有鹫巢很疑惑,她狐疑地打量着一圈朝圣进贡似的部下,指出了华点:“你们平常出行不都跟着老夫坐车代步吗?哪有机会坐什么电车?”
吉冈心虚得很,汗毛一阵一阵的立,冷汗都下来了。鹫巢大人的性情无度都是白服们给惯出来的她自己当然最清楚,关键本人两面派得毫不自知,当着这辈子名义上的祖父大人的面就说本小姐才不需要人陪,下人也有私生活需要尊重,实则刚恢复前世记忆没多久,对这个时代好奇得很。要是就她跟白服相处一室,谁碰一碰手机,她脸能阴到招云布雨,满脸都是你们都有什么好玩的不带老夫一起玩儿。
不过鹫巢也不是真的疑心重,毕竟白服对她总是有应必答的。她在心里给这事记了一笔,保留这份疑问,伸出纤纤手指点来点去,最后挑了张有黄澄澄小鸡仔卡套的月票卡。
没过几分钟,赤木茂就意识到他人生中难得有一次布错了饵,反被自己要钓的鱼拖下了水:大小姐扬着月票,正气急败坏地跟地铁口的警卫吵架,说话间似乎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不想让她通过。而那个可怜人完全莫名其妙,还以为是什么整蛊节目,不停探头去找并不存在的摄像机。
“不是给你看了票了吗!放老夫过去!”
“不是,那个,这位……小姑娘?这位乘客……”
赤木叹了口气,上前道了声不好意思,圈住大小姐的手腕,不顾对方恼羞成怒的嚷嚷,把人从侧边门拉到自动检票机前,握着她的手把卡片移动到正确位置,显示可以通过。
“快点过,还是你真的想逃票?”他在自动门合上前及时地推了对方一把,自己跟在后面刷卡进站,“以学姐你的身高恐怕会被挡住,不是钻过去就是要我抱你过去。我可不想当学姐违法的共犯。”
鹫巢被他毫无体贴可言的力道推得一个趔趄,又差点和跟上来的赤木撞个满怀,站稳后记恨地摸了摸自己还红着的额头:“……你一开始就知道要怎么操作?!”
“我也没想到大小姐的无常识表演会这么丢脸啊。”赤木用平板的声线棒读道,一面做了个“好羞耻”的捂脸动作,可惜面瘫般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非要说的话就是嘴角有那么一点点抽动的意思。
他抬腿走向站台。鹫巢攥紧了月票卡跟在他身后,半天憋出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回呛:“……哼!所有人当中,老夫唯独想象不到把你和‘不想违法’放到同一个句子里。”
“请不要误会,我是遵纪守法的普通高中生。”专业塑造超级赌徒的高中生漫画家一本正经地回答,拒绝误解拒绝爱,“网上到处都在说什么‘听说アカギ老师还是学生啊,肯定是个厉害的不良吧’——真不知道这年头的读者都是怎么想的,不良和高中生哪有什么必然联系啊。”
“遵纪守法……嗤,从你这家伙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好笑。”
“哦是吗,那我怎么没有看见你笑。”
“老夫才不要笑给你看。”
正莫名氛围良好地拌着嘴,电车来了。学生党的归宅时间刚过,下班高峰还早,车厢不算太拥挤,但也没有很稀落,门一开,乘客络绎不绝地涌了出来,差点把搭电车经验为零的大小姐挤离这个美丽的世界。好在她这回多长了个心眼,知道这种时候要警戒赤木的动向,手一伸,准确地在人流中截住了少年的衣角:“喂!你刚刚是想趁机把老夫……把我丢下对吧!”
她还是懂得听取部下平日里的进言的,或者说还知道顾忌这是在外面,没人盯着也改了自称。倒是赤木觉得十分新奇,把她这临时改口拿来咂摸半天,也不知道品出了什么,一时间打量她的眼神十分诡异。
鹫巢迎着他的目光,心里唾弃这混账小鬼准没想什么正经事,就看他眼睛转溜转溜,意外老实地松了口,语气诚恳得甚至让人感觉到一丝欠揍:“对不起,实在不想被人当作跟你认识。反正目的地刚才也告诉你了,我觉得岔开一班车坐也没什么,你觉得呢?”
什么我觉得,都准备开溜了还问我觉得怎么样。我看你不是要我觉得,只要你觉得。鹫巢索性捏紧了那一角单薄的布料拽了拽,挑衅道:“老夫——我就不放手,你还能怎么办?”
赤木没说话,电车要出发了,他忙着用眼睛估计对方头顶到车厢吊环的距离,觉得她大概连自己的胳膊肘都够不到之后十分好心地手动把人举了起来,往车门和座椅挡板的夹角间一放,像一袋米扛九楼:“不怎么办——靠在这里靠稳了。还有你再不放手待会儿真的会摔。”

鹫巢被他轻飘飘托了一下,再回到地面的时候觉得脚底都是软的,十分不真实,电车一发动果然脚下一滑,险些被击沉在男子高中生的臂弯。

她没称过自己现在这个身体有多重,但赤木看起来挺轻松,稳稳当当地伸着手臂捞住了她,也没有要半路翻车的意思,手往她腰上一圈,一发力又把她拎回了原地,还是单手,让鹫巢很有点意外。
“你不是死宅漫画家吗,还锻炼?”
“不要小看周刊连载漫画家的右手。”



吉冈耐心耗尽地等在出站口。她知道自己一身白西装加红领带立在豪车边看起来很像某种cosplay,但加上凶恶的墨镜还是成功帮她吓唬走了一票又一票吃瓜群众。铃木估摸着时间去附近溜达了一圈,吃着便利店的饭团回来就看到她又是抖腿又是敲车顶,向周围散播烦躁气场,寻思着估计是电车晚点了,正要查看下交通APP,一掏手机一抬头,鹫巢大人和那个谁双双出现,不知道为什么还乖巧地牵着那个谁的衣角,像只无主认领的小鸭。
她多反应了反应才反应过来这个状况,吉冈已经迫不及待冲上去飞起一jio。虽然她们眼睛里都看到了是鹫巢大人扯着赤木不放,但白服们就是觉得这都是赤木使的坏,途中威胁要把她们家大小姐(表面)丢下一个人走。怎么可以无赖成这样!大小姐还是第一次坐电车呢!肯定是强装镇定又怕走散才这么依赖他!
他小子还挺会躲,一个晃身轻轻松松闪过高跟鞋尖利的鞋跟。吉冈上辈子调查过他的经历,知道他不是1V5不够看,特别能打,没想到都转生成漫画家了闪避技能还这么高,心下越发警惕,哪里还记得自家大小姐的黑带设定,反手又是一拳:

“不许你对大小姐动手动脚!”

搞什么,明明是她在对我动手动脚。赤木真实怀疑这群人都应该去挂眼科,边拦下这拳边扭过头质问大小姐:“这是你家保镖还是你爸?不是你爸还能不分青红皂白乱揍人的吗?”
“我现在放手你该不会跑路了吧,”牵了一路鹫巢还是不能相信他,倔强地揪紧了他的衣摆,趁他跟吉冈蕉灼着的时候谈条件,“你快说,不说老夫就让她们押着你走。”
“我不跑路,我只想回家。”赤木诚实地回答,他现在迫切期盼这场闹剧能快点结束,他好回去写完作业画稿。
鹫巢松了口气,放开被她捏皱了的衣角,示意吉冈先放过:“那接下来的路是不是可以坐车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骗进车里绑走。”赤木没什么语气地反问。他把书包甩到肩上,后退一步转过身去,背朝着她特酷地摆了摆手,“从现在起你家车上的一粒灰尘我都不想碰到,你要跟就自己跟过来吧。”
吉冈恨恨地撤了拳头,眼刀能在一般人背上剜出洞。可惜赤木的背影就透露着刀枪不入的强大,她只好多瞪几眼聊慰心头怒火:跟就跟!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这辈子住在什么荒山野岭的小破地!
她简单整理了下衣着去给鹫巢大人开车门,没想到鹫巢大约是这一路上跟着赤木跟习惯了,心底又还保留着警觉,老觉得这人随时都能满不在乎地反悔,直接撒腿跑酷,沿途钻进哪条小巷溜得没影。咬了咬下唇,又不放心地跟了上去,密切关注着那个毛剌剌的后脑勺。

于是路人就看到很奇异的一幕发生了:两个中学生,提着书包,一前一后地在路上走,旁边跟着辆摆设似的锃亮豪车,以蜗牛般缓慢但是明目张胆的速度尾行着他们,摇下的车窗内还坐着两个虎视眈眈的白服西装墨镜女保镖,活像旧时人家里专盯大小姐守不守闺德的老嬷嬷。

好在一路走下去都是直路,也没有什么七拐八拐的弯弯绕,就是人家逐渐稀少,不一会儿两边只剩下了绵延不断的雪白院墙,上头郁郁葱葱地冒着些花草树木。吉冈还在疑惑怎么不见这一带有其他民居,赤木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赶紧探出车窗去看,赤木指着高墙大院说到了,就是这儿,淡定得你说他在骗人吉冈都信:“不好意思啊,家里只有自行车,没修整过停车位,你要不喊司机停在这条道尽头?反正这一带都是我家的,停车费可以算你便宜点——就八折吧不能再低了。”
吉冈瞪着眼前的日式豪宅,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也不能好了,整半天这小子竟然投胎成了个资产家少爷?这不就勉强能和鹫巢家够得上门当户对了吗?这怎么可以!
鹫巢倒是没想到这茬,她现在约等于一个七十五岁的高龄儿童,具备和年龄不符的知识与手腕,刚刚发现这个时代似乎永远不会让她无聊,但唯独记不住自己现在是容姿出色的美少女。这就意味着她比满脑子都是豪门恋爱文的部下更有理性分析能力:“喔,这些都是靠你的漫画版税赚来的?”
赤木啊了一声,“不是,是我家……嗯,我,我爷爷,”说到那个称呼他还别扭了一下,鹫巢很奇怪地看着他,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指指远方的一个山头继续往下说:“他年轻的时候跟人玩俄罗斯轮盘赌,赢了一座山,后面干脆靠山吃山地搞起了地产开发。这房子本来是他盖来养老的,我妈丢下我跟不认识的男人私奔后他就把我接过来一起住了,那时候我才——多大来着?可能六七岁吧。记不清了。”
吉冈正忙着消化他和他外祖父那跌宕起伏的人生,赤木已经熟练地按铃进门,手法表明这里确实是他家,而不是哪个被鸠占鹊巢的倒霉地主(她注意到门牌上的姓氏是“市川”)。她强打精神跟随对方,同时有意在他和鹫巢大人之间横插了一条胳膊。
鹫巢大人也许注意到了,也许没有。她看起来对赤木的日常起居环境好奇得要命,这又让吉冈心中的警报程度更升一级:如果鹫巢大人真的对赤木发展出“那种”兴趣怎么办?他们现在可是能合法恋爱的年纪

……但话又说回来, 万一能承受得了真正的鹫巢大人的只有赤木茂了呢?

有备无患。吉冈在“彻底铲除赤木茂”的计划旁边画了个×,又在“纳入长期观察的入赘婿名单”后面打了个√。



刚穿过玄关的石板路[9],土台间的门忽然往旁边拉开了半扇,一个长头发满脸邋遢样的年轻男人打着呵欠出现在门口迎接,没品的T恤看得白服们直摇头,这就是赤木家找下人的水准?赢了赢了。
赤木也看到了他,脚步明显加快,这么有干劲的样子吉冈今天还是第一回见。倒是那人看清他冲着自己来了,呵欠一滞,露出个极难看的黑线脸:
“赤木茂!你这不是带钥匙了吗怎么每回都要喊我给你开门?知不知道这个家有多大啊跑一趟累死了——”
这通抱怨他大概说过挺多次了,遣词用句特别熟练,一张嘴叭叭叭的,插都插不进去,她是指其他台词。吉冈在止不住的惊讶和幸灾乐祸的喜悦之间看到赤木在这个男人面前居然有点吃瘪。他不得不等到年轻男人全部突突完才静静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示意有客人;但口气不大像叫人,倒像是在喊狗:

“开司君。”

那人明显已经对他生出了免疫力,对他训狗般的呼哨不以为然,站在原地一手撑着移门,没有要让赤木进去的意思——进自己家还要区区一个下人同意?吉冈感兴趣地挑起眉毛,对这个不畏恶势力欺压的年轻人又有了好感——随后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鹫巢,表情逐渐意味深长,扬起八卦的小粗眉毛一脸贼兮兮地凑近了赤木:

“哟,长大了啊,知道带女朋友回家了?”

——她撤回前言。如果不是还处于对“女朋友”三个字带来的冒犯的震惊和怒火当中,吉冈一定会把这个男人的舌头扯出来挂在他脖子上,让所有人都看看胆敢八卦她家大小姐的下场。

被叫作“开司”的男人依然挡在门口,大有你今天不说清楚她是谁就别想进这个家之势。赤木没理会他的挤眉弄眼,干脆地起脚,小白鞋准确地踢中了他的胫骨面[10],接着用腿把人从门边扫开,成功将自己放进了门。
“你别惹她了,她厉害着呢。”他边往里走边说,“说错一句后面的白服保镖能剁了你十根手指头。到时候我可没法救你。”
开司吃痛地蹲下去抱住小腿在地上翻滚,整个人委屈得要命,眼泪跟按了开关似地唰啦啦挤下眼角:“这和你突然踢人有关系???”再说我想惹的明明是你吧喂!
赤木瞥他一眼,吉冈突然发觉他这会儿眼神又变得眼熟了,一层因亢奋而闪亮的贼光,像在随时打什么坏主意:“怎么,想我趁虚而入壁咚你?”
年轻男人在疼得嘶嘶吸气和抽抽搭搭的间隙里设法挤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呵,等你小子长得够高了再来说这话啊?”
赤木被他怼到,也哼了一声,听不出有什么小情绪,踢掉鞋子径直进了里屋。留下他一个人委委屈屈地抽了抽鼻子,单脚跳着去把移门全打开,又找出客用拖鞋给大家换上,还很贴心地怕小姑娘尴尬,顺口给她开解了几句:“唉,他这人是不是特别难相处?同学你不要介意哈,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帮你说他!”
鹫巢抿着嘴,没想过要屈尊答话。吉冈胆战心惊地发现鹫巢大人现在看这个男人的眼神简直就像赤木看她们白服的镜面反射,她几乎能从鹫巢大人打量对方的目光当中清楚地读到相类似的评价: 这是什么玩意儿?赤木养的一条狗?

开司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听赤木话里的暗示这还是个有钱人家小姐,怎么没觉得多有教养呢?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冒犯和无礼啊,难不成是个新晋暴发户?

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之后他要为这个想法付出多少代价。



赤木茂老师的工作室布局:拆分了一个主会客室大小的厅室;里间(靠走廊侧)保留和室,有榻榻米和矮桌,供四位助手们作画,另外也摆放有收纳画具材料和网点纸的多格置物柜;外间(靠庭院侧)则改造成了采光充足的洋室,有宽大的工作台和书架,隔壁则连通到素材存放室(?)




06.

“啊,学姐能来真是帮大忙了。”

吉冈跪在身后的榻榻米上,很惊悚地听着赤木向端坐在矮桌边的鹫巢大人道了谢,弯腰放下手里的一叠原稿。这种作者私联读者的行为让连载狗感到非常不适,拼命吞着口水忍耐偷看下一话剧情的冲动。大大就应该好好地当他的云上之人,不可以给小读者做内幕剧透!

“这个时期根本逮不到人啊,平时用的助手们都在准备考试,没复习到昏迷就不错了。”

赤木边解释边心情很好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到处开抽屉。又收获好用的工具人一枚,微表情之王的脸上有一丝不甚明显的喜色:“本来这种时候我都是去逮幸雄酱过来做白工的,但他最近好像遭遇了个什么都市传说,自闭在家不肯过来,带着原稿去找他也不让我进门——”
吉冈震惊了,听说过アカギ老师的漫画除了人物以外都是助手画的流言,没想到真相比传闻中的还要残忍。又是到处抓学生党这种便宜劳动力,又是压榨不堪重负才离职的前任助手,这是比鹫巢麻将还要吸血啊,一时间看待那个令人同情的长发男人的目光也变了,就像看一条谄媚的资本家走狗。
同为剥削阶级,鹫巢当然不会觉得这做法有多么出格。她挑高了眼梢,觉得自己果然自从转生成了这副模样之后就被赤木当傻子看了,因此愤愤地一指明显还在场的第三者:“那 算什么?”
开司刚好带了罐新开的墨汁回来,听到这话停在原地,自己好像也不太确定,挠了挠脸上古里古怪伤疤似的胎记,扭头征求赤木的意见:“……呃,算赤木君的助手?助理?人体模型替代品?……杂役?”
这都什么跟什么。从小接受正统西洋画和日本画双重美术教育的大小姐嗤之以鼻,当下就念了几个专业名词,从知识储备和理论水准的高度上彰显出自己的优越:
“知道什么叫明暗比例构图轮廓线吗?”
“知道什么叫消失点视平线视中线吗?”
“知道什么叫平行透视成角透视三点透视吗?”
“知道画面宾主立体表现视距压缩近远景吗?”
“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也配说自己是アカギ老师的助手!”

骂我不配当漫画家助手是一回事,但这个家明明是我先来的。

开司很想跟她据理力争,不过想想赤木说她是大小姐属性,他不见得争得过她家保镖的武力值
所以怂逼助手选择闭嘴不说话,虚心地低头等待大小姐羞辱完,然后借口溜出去泡茶,一溜烟儿躲得没影儿了。赤木把勾好线还没涂黑的稿子挑出来放在她面前:“你让他一点吧,把人欺负得躲起来哭还得我去哄他。”
鹫巢怀疑地望望那人逃走的方向,又望望他,眼梢再度往上挑。赤木看她盯着自己的疑问脸,觉得她这个表情真心有点脑筋转不过弯来的样子,只好解释:“别看他那样,关系到这个月饭钱的时候涂黑技术还是挺好的。”想了想又怕她回头说漏嘴,随口替开司多美化了几句,“这周多亏有他在,要不然全都我自己来可赶不上截稿日。”
鹫巢听得直想对他翻白眼:“所以上周的全员越境四格才休刊一期?”
“哦,那个啊,不是的。那个一直都是幸雄酱负责的,算是公式同人吧。他不动笔也就没人画了。”赤木给了她一个“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画风那么可爱”的奇怪眼神,把一套专业画具放到她面前,“好了学姐,闲话不多说,请把有一饼标记的地方涂黑,然后贴一下网点。”
“什么!这些全部?!”吉冈尖叫,横飞的唾沫带着不可抑制的羡慕和激动,“这是两周份的连载量!”
鹫巢嫌恶地摆了摆手,生怕被同席的部下传染了一身迷弟迷妹气,可惜自己的身体倒是诚实得很,手上换页换得chua chua响,根本停不下来:“真的只要这么做你就会信服老夫?”她边翻边怀疑地问,唯恐赤木听了答案反悔似的越看越快,一鼓作气翻到结尾,仍意犹未尽地撇了撇嘴角,“不是说好要打麻将的吗?”
“幸雄酱没和你说?”赤木看她确认完了原稿枚数没错,拎起书包也决定撤了,“有没有资格上麻将桌看你的手速和技术,还有我家老爷子需不需要人陪。所以学姐,加油在八点之前完成吧。现代社会老年人睡得可早了。”
“等等!”鹫巢一看他要背包走人,立马觉得事情不对,“老夫在这帮你画画,那你做什么?”
“我回房间写作业,明天还要交。”赤木头也不回地说,“不要到隔壁烦我。你后面的架子上有全系列单行本可以参考,有什么不懂的就在Line上问幸雄酱,全部画完了再来敲门,懂?”

瓦特??这小瘪三脑袋瓦特了吗他不应该是来当情感骗子的吗!瞧不起我们大小姐哦不对是鹫巢大人容姿端丽美少女吗?

吉冈感到无比失望,无比愤怒,对宇直男高中生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倾涌而出,正好赤木背过身去让她觉得有机可乘,摘下手套就想狠狠掼到他的后脑勺上。没想到对方蛇皮走位后突然回身,恰好避开手套的飞行轨迹:“哦对了,虽然小花小草还有小星星的特效网很可爱,但也不要一直用喔。”
“……住嘴!不许质疑老夫的品味!”
鹫巢刚从一叠网点纸里挑出张华丽丽的玫瑰,无端被他说中心思,不由得梗着脖子嘴硬。她对手边发生的闹剧一无所知,第一次接触贴网,虽然很想乖乖听作者大神的话,但就是看什么都觉得可爱。恨不得给那个明显是以上辈子的自己为原型的“反派”贴满主角的闪光弹,然后再给明显是以赤木为原型的男主怼一脸窘迫的黑线和冷汗直流。
主子发言在先,底下人岂有不为之造势的道理。毕竟就一画赌博漫画的,又不是真的在赌博。下了牌桌,白服们毫无负担地和赤木交火。万箭齐发中赤木泰若自然地沿走廊渐行渐远,背后偶尔还穿插来吉冈添油加醋的攻势,或者铃木无关痛痒的一两句劝解。只有端茶回来的某人不明战况,从门边探出头来调侃了一句:

“哟,大家感情挺好的嘛。”



寂静。停电一般的寂静。鹫巢小手一抖,差点连同自己漂亮的指甲切下来一大块贴好的网点和原稿。



完美主义的大小姐难以接受地盯着切坏了的玫瑰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气到心如止水。她心平气和地说小子,你故意的吗?没听说过“昭和の怪物”和他的一生之敌还是怎样?称我鹫巢いわお和那边的混混是一起交过命放过血的兄弟?老夫告诉你,老夫的手下把你抽成人干埋深山里填碱液都没人找得见你!
她的声音很低、很平静,一个字一个字就像深潭里缠上脚踝的水草,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听的那个被水淹没不知所措,两腿发软直打怵怵。没想到赤木就像一阵风,忽然又哒哒哒地从走廊上刮了回来。开司赶紧把茶盘往置物柜上一丢,扯住赤木的衬衫躲到他身后——落水狗上岸,瑟瑟发抖。
赤木头也不给他摸一个,把书包往地上一放,背上拖着人形大型犬的挂件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他问你叫鹫巢いわお?你不是幸雄酱介绍来的新助手吗?
“老夫是他介绍来的助手?”鹫巢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唯一状况外的人满脑袋头发,自觉不懂就问,歪过头贴在赤木耳边小声逼逼:“呃赤木君,这姑娘为什么年纪轻轻的自称‘老夫’?”
赤木没答话,他伸手按在桌子上,贴过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姿势不是很雅观,像要对人家姑娘摄魂取念:“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反问,“为什么你是个女人名字却叫いわお呢?”
哟,看看这小子动脑筋的样子,以为是找到bug就能通关的剧情游戏吗?鹫巢哼了一声——她的哼声分很多种,这是“赤木茂你怎么连这都想不到”的哼,交织了不屑,轻蔑,和各种得意:“祖父给我取的——给家族唯一女继承人起偏男性化的名字是贵族的常识,平民。”
赤木眯了眯眼,好像这样就能把人看得更清楚些,尽管开司知道他他根本不近视,“……你真是鹫巢?”
“你反应变慢不少啊,赤木,看来阿兹海默的传闻是真的?还是说这张女人的脸就这么有迷惑性?”鹫巢越发得意地挑起一双上勾眼,美少女的脸上露出了十分不美少女的桀桀怪笑,“老夫都自报名号很多遍了你才看出来?”

不你没说。赤木想。
不您似乎真的没有说啊鹫巢大人。吉冈想。

“回话呢?”她等了等,不满地拔高了声音喊人,“你刚刚是睡着了吗赤木茂?”
“嗯,稍微打了个盹,可能是最近作业加赶稿太累了吧。”赤木回话回得很迅速。他这种时候特别能装,背瞬间挺得笔直,明明是胡扯的接梗接得一本正经。但在场除了鹫巢所有人都知道他心里在打小九九。
只是你别看他跟谁都一副“我们不熟”的亚子,面对开司那副冷酷相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矮桌对面坐下后伸手就去勾年轻男人的脖子,薅狗毛一样薅他的头发,比这年头的宠物博主还装模作样,不管镜头前做什么总要抱着自家宠物狗揉搓揉搓:“总觉得醒来的打开方式不太对啊,开司君你能让我扯一把头发吗?”
被小自己四岁的高中生强按着摸头终归是件掉面子的事,开司没个好声气地打开他的手,缠在赤木手指上的头发乱七八糟打了结,扯得他龇牙咧嘴的疼:“这种时候应该捏自己的脸吧kora!”
鹫巢仔细地品了品,一品发现这话意思不对:“哦所以你现在是在怀疑老夫的真实性了是吗?”她挑衅地竖起食指,“承认我还是鹫巢いわお就这么难吗?”
“你不要插嘴,我这就上Line跟幸雄酱问清楚。”赤木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起眉头,又一个尔康手给她把话堵了回去,“鹫巢いわお是男是女对我来说都不过是权力和钞票堆积的怪物,幸雄酱他身为我的助手却把工作室地址泄露给读者粉丝。这不是什么转世不转世,这是wuli信赖的问题。”
他说着就摸出手机,眉头紧锁地在屏幕上按了好一气。开司赶紧又蹭过去看他给平山先生发了什么,好家伙韩语都出来了,他怎么感觉等下平山先生就要被帝爱编辑部五花大绑、扭送当局三堂会审了。
鹫巢挺不爱看他俩贴贴的,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受重视程度还不如一条狗,试问又有哪个男人/女人受得了,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险些震倒墨汁:“够了!你倒是说说能把他放血弄自闭的除了老夫之外还有谁!”
“不这不可信,”赤木收了手机给开司解起了头发的结,边解边断然否决了她的无理取闹,“但凡稍微跟进过我连载的人都知道著名的抽血梗,你完全可能是个想搞都市传说哗众取宠的性转版coser。”
鹫巢又竖起了一根手指——这次可就不是什么淑女括弧只有外表括弧该做的国际通用手势了:“我用全身4000cc血液赌你本来可以更快认出老夫,但你没有,就是因为这张可爱的脸分散了你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她反倒自在了,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对自己身材样貌的绝对自信。赤木放开开司往后靠了靠,手向后撑在地上,又一次将她从头顶挑剔地观摩到脚尖,最后目光放肆地停留在她单薄的胸口,“哼,说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谁会想看这么可爱的脸背后寄宿着那样腐烂老朽的灵魂。真令人作呕。”

“哈?????”

这声疑惑是白服们集体发出来的。吉冈的质疑声尤其响亮。她越反刍这话重点越不对,赤木觉得鹫巢大人的脸长得可爱……可爱……觉得她可爱?!那四舍五入不就等于喜欢上了吗!

“哈?!?!?”

这一声才是开司发出的,他一把捂住男高中生失礼的眼和口无遮拦的嘴巴,皇上不急太监急,整张脸上汗珠直冒:这tm谈的都是什么恋爱啊!说的还是人话吗??

赤木在他手底下挣扎,坚决不肯被摁头道歉。开司手上稍微松点儿劲,他马上钻出来故态复萌,“不要用你没有的东西来赌,鹫巢,我敢说你现在……”他回想在电车上无意中量到的腰围,轻蔑地举起手臂比划了一下,“……抽400cc血液都好像要马上晕倒。”
“等、等等!”开司总算稍微跟上了点状况,立马秉持前世的良好人设,第一个跳火坑送人头,“这事一定要见血才行吗???”
“安静开司君。”
“平民就给我闭嘴!”

好吧,怂逼就是怂逼,被俩超高校级的中学生吼得一缩脖子,又躲回了后边去猫着。

赤木貌似还挺享受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张开着双臂像要护住身后的人不被大小姐挖眼,或者也有可能他只是在冲鹫巢无辜地摊手:“你想好了鹫巢いわお,现在再也无法回头了,你确定这样没问题?”
“好啊这正是老夫想要的!今天我们两个人中总要没一个!”
鹫巢踢开坐垫一脚踏上矮桌,裙摆飞散得像朵花,搞得白服们话音未落立刻大惊失色地冲上前,该拦腰的拦腰,该抬腿的抬腿,七手八脚地把自家大小姐从桌上抱了下去,一面挡在她身前对赤木怒目而视:如果眼神也能给人放血,那赤木现在起码已经被放了800cc,而且不用他动手,上辈子那一缸烟灰自动就能给他倒进盆底,浇得透心凉,心飞扬。
赤木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别说女孩子的裙下有宇宙,他连裙角都没看见一瞥,就被开司死死地遮上了眼睛。让不知不觉就开始以他大哥哥心态自居的男人尤为痛心疾首的是这小孩不愧为当代雀性恋领军人物,即使倒在黑暗中,也要用不朽的声音奋力说出:

“——我家有全自动麻将桌。”

鹫巢膝盖以上被白服们箍得严严实实,只好踢蹬着两条小腿以示威风:“很好那就不要磨磨蹭蹭的了!快点给老夫开始!”
眼看着两边剑拔弩张(鹫巢擅自)越贴越近,开司赶紧挤进去做了个safe上垒的手势,成功把大家都分开:“普通的!就普通地打麻将吧!呐,好吗?”他用一种过分开朗的声线颤抖地打着哈哈,“普通地打就好了嘛!”
所有齐刷刷地扭头瞪他。开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群,确定了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对象,两条胳膊尴尬地逐渐收拢,活像被强行空中劈叉的鸵鸟,“那什么……我就,说说而已……说说……普通地……”
他姿态卑微地退出直播间。赤木把他的手从自己眼睛前面摘下来,刚好看到鹫巢双脚终于沾回了地面,正由白服们跪着扑打弄乱了的裙摆,已经不再有最初那种想找速写本来画一画的冲动,很冷静地起身问她:
“三缺一,怎么打?”
鹫巢用他的智商滑坡得简直震撼天地的眼神看着他:“缺一?缺什么一?哪里有一?”她甩甩头发,在开司费解的眼神中对这家老爷子熟稔地直呼其名:“把市川算上还缺谁,难不成你还想让你养的一条狗代打?”
她看也不看一眼就指了指开司的方向。开司被她指得一愣,还在这里扪心自问他怎么突然间就做了赤木的狗,那边赤木两眼弯弯像狐狸,笑得格外诡秘,或者说格外好心情:“可以吗?”
“……”鹫巢转转眼珠,眯起了眼: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她不该没发现的东西,因为赤木现在的样子很讨厌,好像她犯了随便什么蠢货都会犯的错误。她忽略了心中隐隐的不详感,逞强地说你让他过来啊,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开司跟着赤木也起了身,正要走去前面带路,这时候就低头看了看她,抬起了一只手——此情此景格外眼熟,令吉冈生出了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果不其然,狗随主人,他也伸出胳膊比了比鹫巢还不及他胸口高的头顶,发出了一声打从心底没把她的威胁当回事的友善嗤笑,说乖啊乖啊,我不会跟你抢赤木君的。
鹫巢已经有经验了,眼疾手快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啪地一下,冷冰冰清脆无情的声响,吉冈听着都替他肉疼。开司嗷地一下捂住瞬间起了红印的手爪子,惊恐地注视着这人小力气是一点也不小的姑娘,瞬间就对“娇小女高中生”的力量级别有了全新的认识。
“别碰我。”大小姐冷着脸撂下三个字,长发一甩,趾高气昂地走出了房间。那派头,那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进了自家大门。
吉冈被铃木推了一把,满头???地跟上:怎么跟对赤木是两种待遇呢鹫巢大人?总是毒奶的白服保镖突然就有了种很不友好的预感,觉得这一对搞不好还真能发展发展。
留下开司在原地揉着肉疼的手爪子,垂头丧气地对跟上来的赤木诉苦:“我觉得你的小女朋友好像故意挤兑我。”
赤木安慰地拍拍他的头,“劝你善良,别把她当普通人看,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开司就不以为意,刚被人家打了也不放在心上,转头教育赤木哎呀你怎么能对女孩子这样,人家明显就是喜欢你才从头到尾都被你骗得思路带偏着跑,到头来你不记得人家的名字也就算了,连脸都没认出来?亏得这还是前世跟你有过一段缘分的姑娘呢,这下得有多伤心啊。换了我这个直男我也生你的气。
赤木看出他在想什么,嘴角近似于微笑地抽动了一下,凑到他耳边给他简短地解说了一下世界线,然后摆出一副很耐心的亚子等他反应过来。
“……真的?”开司默默张大了嘴,感觉到自己的口水在风干,表情想必十分接近流口水的兵藤会长。
“是真的。”赤木点点头,看着他一脸遭雷劈了的样子望向鹫巢的背影,心情极为满意。

扳回一局。



07.

去小会客室的途中开司惨遭左右夹击,两个人都以获胜者的姿态钳制着他的胳膊,挑了他们之间的一部分传奇经历给他讲——他是指,赤木讲的版本,和鹫巢大力驳回后又重新讲了一遍的版本,根本就是两种画风。而不管哪种都让他对接下来的牌局更恐惧了。
“不要再说了!”他跟鹫巢异口同声地制止赤木。
从来都是自己操刀脚本的漫画家正说得兴起,在这兴头上连同后面两个篇章的剧情都构思了个七八分, 突然被人打断思路,表情不是很酷:“开司君,你到底是我的狗还是鹫巢的狗,怎么还帮外人说话呢。”
“赤木茂,你信不信我再也不喂你吃饭了,你信不信。”

让!他!说!尾随的热心粉丝吉冈在心底搞错重点地呐喊。



08.

打麻将真tmd开心啊。

开司麻木地听着赤木和鹫巢轮流念出牌,几乎已经是把牌往牌河里砸了。他恨不得能把手牌一摊,上面三家要和哪张他就打哪张,只求三位大佬行行好放过他这个被强拉来凑数的炮灰。但赤木不同意:“三麻?那有什么乐趣?又不是连连看消消乐——开司君你是只能在这种游戏里上分找成就感了吗?”
“那玩17步行不行?啊?”开司又退一步,几乎是在哄着求着他改主意了,“规则很简单的,我教她,之后你们两个人玩就行,随便你们玩到几点,市川老先生那边我就汇报说你又熬夜赶稿。”
他讨好地眼巴巴望着赤木。市川在旁边不满地插话:“喂喂,老夫还在这里呢,你们当我是假瞎还是真聋啊?”
“老爷子你换个自称吧,跟鹫巢撞人设了。”赤木随口一句话将老人家打发得致郁,从牌堆上抬起头来幽幽地注视开司:“开司君你确定?你也见识过她的强运了,玩17步估计一下就结束了,你舍得我死吗?”
他的声音深沉、平静、清晰,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即使知道他不是什么正经学生,开司还是被他严肃的语气震住了: 原来我打的是这样的麻将?他叼着电子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不是,这个麻将哪里有你死我活的要素?”
“像开司君这样吃我家软饭赖我家不走的小混混当然不会懂,”十几岁的白发高中生以一副长辈的口吻谆谆教诲,“男人的尊严就是生命,活得没有尊严还不如去死。”
“好沉重!太沉重了喂!为什么会这么沉重?!”
“……”
“——话说我的生存价值是不是就这样被你干脆地否定掉了?说得太顺口都没发觉自己话里夹杂着什么骂人的台词吧喂!”
“……”
“赤木你倒是给我说话啊,有本事骂人没本事接话吗?”
“啊,抱歉,我和了。”



09.

结果到最后也没能分出胜负。

灵魂栖居于乖乖女大小姐躯壳的鹫巢很有规律地在晚上十点准时开始犯困,状态不行一连失手好几把,最后干脆坐下来原地耍赖,在白服的集体簇拥下叫嚣改天再来,哈欠打得很大,不是很能服人。但最终让赤木勉强答应下来没有倍push的原因不是他想起第二天上学该交的作业没写,而是自己还要回小房间认认真真画稿——毕竟作业可以明天早上去了学校再写,稿却不能死线前不交。
等到他把今日份的定量完成了出来一看,发觉鹫巢不仅没走,还在一个晚上彻底落实了拿他家当自家的准则,大大方方地睡在助手间地板,睡前不知怎么把书架上所有的单行本都抽了出来,沿着榻榻米的缝线竖立成一排,越过置物架,经过矮桌前方,回到对面墙的书架上,壮观堪比多米诺牌阵。
赤木走向这道明显是用来界定分水岭的古怪布线,用脚趾踢踢一列漫画,看它们像多米诺一样一本接一本地倒下去。鹫巢立即适时地醒来,令赤木怀疑她装睡只为这一刻装逼。她坐起来横他一眼,弓起膝盖,戒备地抱着裙摆瞪着他:
“你不许过来我这边。”
赤木闭上眼睛揉太阳穴,倒不像是普通人面对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做出反常的幼稚举动时会有的反应,只是仿生人在模仿看到的人类举动,用以表达一种无奈的感觉。他走进来,拖过门边堆叠的坐垫,一个个扔到榻榻米上,以基本一致的间隔沿着鹫巢那半边房间摆放,像池塘里的浮萍,就这样踩着坐垫公然穿过她的疆域,走到矮桌边坐下,拿起桌上明显已经完成好平涂的原稿开始看。
隔壁市川老爷子大约是和死宅漫画家孙子还有他的废柴助手相处太久,生活缺少作天作地的要素,局部出现人来疯迹象,已经从虐白服虐得鬼哭狼嚎到由着那群年轻姑娘给他梳小辫,还大呼小叫着老先生你的发质好好喔,下次我们给你做发型好不好;氛围一转从麻将馆变成陪酒吧,典型的为老不尊。倒是鹫巢,多亏她还能在这个背景噪音下强撑着睡意涂完原稿,还没涂出框。赤木粗略地翻了翻之后收起稿纸,在桌面上对齐边角,淡淡地向她道谢:“鹫巢,你果然很厉害。”
鹫巢哼了一声,躺回被炉下抱起双臂——她还给自己插上了被炉,非常会享受,或者说非常擅长对开司颐气指使;在这个家里,这两者都代表了一样的结果——长发被她规规整整地向上拂起,压在脑后的垫子上:“赤木,你收买不了老夫。老夫要睡下了,快点从这半边房间滚出去。”
赤木意外老实地回到漫画另一线对面坐下,带走原稿和坐垫的同时也拿走了果盘里的一个橘子,盘起腿来开始剥:“吃吗?”
鹫巢转过头看他,白眼翻得非常用力,眼底全白的那种,好像不这么用力就达不到她对赤木这个问题的鄙夷,结果发现对方问完后径自把那瓣橘子塞进了自己嘴里——“想吃自己剥。”
这波啊,这波是假客气遇上真实在。鹫巢感觉自己脑门上青筋都迸了出来,立刻带着被耍了的愤怒爬起来跟他破罐破摔,没想到被赤木半路截胡。他把空了一半的橘子皮推过去,放到单行本书脊上好让她看到。“我总是好奇一件事。”他说,将分成一瓣瓣的橘子又一一放回去,“我们拿回来的那些记忆——真的还是我们吗?前世的经历就像把果肉抽出来又放回去组合起来的橘子,如果真是这样,你变回你的同时也就不再是你了,不是吗?”
鹫巢盯着他的侧脸,心里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赤木茂,你害怕这个?”
赤木看不出什么表情地耸耸肩,拿起一瓣橘子反问她:“你会不想知道吗?”
“不会啊。”她想了一下,近乎挑衅地说,“你我的胜负正好可以重新来过——这正是老夫想要的。”
赤木不再说话,他学她的样子躺下去,用橘子堵上自己的嘴,若有所思地咀嚼。鹫巢翻了个身,手托着脸颊,伏在榻榻米上望着他。赤木吃东西的样子意外的非常有生气,他会皱着眉把果肉表面苦涩的白色筋络仔细挑掉,吃到酸的部分时会露出牙痛般的表情,苍白的指尖染上果汁的橘色后看起来竟然有着人类的血色。
“赤木,”鹫巢忽然喊他,大约是两世以来第一次用如此安静的语调呼唤他的名字,“模仿着人类的样子过着家家酒——你这个怪物这样就满足了吗?”
赤木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用一种近乎柔和的语气说。鹫巢从未听过他对什么事有如此不确定,尽管她明白这本就是个没有定论的提问,“如果没有遇到漫画的话,我现在一定在赌博。”
鹫巢把自己翻回去,在指间捋顺长发,望着天花板轻轻哼出一声,很不屑地为他下了评价:
“蠢货。”



开司抱着被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两个半大的少年少女面对着面,在榻榻米上睡得像一对东倒西歪的可爱海豹,中间隔着几本四散掉落的漫画伸出手去,几乎就要牵上。
他蹑手蹑脚地替两人盖好棉被,蹲下来看着橘子吃到一小半就睡着了的高中生漫画家,伸出手去轻戳了戳他眼下一如既往的淡青色阴影,自语着笑了起来:

“什么嘛,到底还是两个孩子啊。”




Fin.


  1. 1.动画和真人版的鹫巢麻将完结篇里汉化都是“吉冈”,真人版第一季里是“冈本”,我在此用了“吉冈”这个名字。
  2. 2.因为懒,赤木给自己起的笔名就是アカギ しげる,读者间通称アカギ老师,偶尔也有用爱称しげる老师的,编辑部称呼他为赤木老师是因为知道他的本名。
  3. 3.白服之一,鹫巢战凑人数的那位。
  4. 4.这辈子被称“鹫巢大人”的理论上应该是瓦妹的爷爷,不过白服习惯上称其为家主大人,以示区分。
  5. 5.我瞎编的白服名字。
  6. 6.借梗,在tag里看过一个很可爱的鹫巢大人和米老鼠的同人x
  7. 7.白服会偷偷找地方换下学生服穿好制服后再去接瓦妹放学x
  8. 8.日本宪兵队在战时曾负责国内的大量犯罪审讯工作,鹫巢是军队出身后来加入警界,应该很熟悉。
  9. 9.市川爷爷家的宅子格局可参考《冰菓》中的地主(?)千反田家,土台间指的是有个榻榻米可以换鞋的那个地方。
  10. 10.超痛,请勿模仿,可防身用x

周刊少年赤木君 番外·鹫巢篇
http://example.com/2020/08/02/weeklyagakiku4/
作者
Soul_Prophet
发布于
2020年8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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