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疲态

本文最后更新于 2022年9月17日 11:57

简介: 他们的关系是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但城外的人并不那么想进来。



  • 姜文×陈道明,互攻无差,不知道是不是CP向,也可能只是关系性探讨;
  • 现代设定,模特paro,年龄操纵,大家都是二十代中;
  • 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AU世界,或许无国度;
  • 灵感来自和大手的闲(xia,第一声)聊,混入了我的私心和考虑到她的私心;就想皮一下,懒得介绍设定,诸君自己看吧(然而其实并不会有人看


弃权声明: 他们不属于我,本文与实际并无任何联系






疲态


“真像做了一场梦。”

姜文混在观秀嘉宾的人流里大步跨出秀场外时听到有人在感慨。他眼角瞥见那是位穿着低调素净的年轻女性,首饰也只戴了珍珠。但众所周知,这场年终时尚盛宴的是节日里的抢手货,甚至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能求来这场时装秀入场券的名媛们无不手握特权与金钱,打着或潮流或风雅的名头来消费一场奢侈的美梦。而姜文恰好有个不太体贴的理论,那就是美梦还是应当就此封存在秀场的水晶球里为好。他实在懒于应付那些单调的、一成不变的社交邀约,经纪人也将他保护得很好;卸完妆换衣服,外加和全体同事还有后台员工们开香槟拍照庆祝了一番,最后向设计师打好招呼,他就走出了这次T台选址的旧饭店的大门。

场子外花花绿绿的时尚博主街拍达人争奇斗艳,相比之下他这个几小时前的压轴模特反倒不显眼了。他的便服亏是一条方便穿脱换装的连身裤,简单的三色冲击:上身利落的西装翻领白衬衫,挽了袖口,军礼服式的流银圆纽扣,肩章与胸前点缀翻盖口袋的设计更添了几分制服风味;下身卡其色棉质长裤,异色的漆黑腰封上以铜扣搭过腰带;脚上一双平平无奇的白色浅口系带帆布鞋。身上挎着同系列的水手包,黑白横条纹的背带斜过胸口:一个对比强烈的细节。临走告别前首席设计师将他打量一番,随手从衣架上挑了件深墨的暗扣短大衣丢过来,说了声送你了,作个纪念。此刻被他披在肩头,立领上装饰了两道细细的金线,再没多余,却硬挺时髦,与袖口的暗金色镶边还有藏在大衣阴影下的金色肩章扣不谋而合。风翻动衣角时,印花丝质内衬像往他这身简约的调色板抹了浓彩重抹的一笔,黑红宝蓝翡翠绿,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一起,简约的剪裁中不经意透出浓郁的异域风情。

英达在停车场等他。今年设计师没出新作,加盟冯小刚的时尚杂志班底当起了设计总管,玩得不亦乐乎;也只有年底圈子里好友都在的时候,才想得起来要关照关照自己这位青梅竹马兼爱用模特。场合缘故,停车场内豪车云集,但姜文仍然一眼就发现了友人风骚的跑车,过去敲车窗,设计师便摇上了车门,拍拍座驾:
“——看,我此生唯二的挚爱。”
“恕难恭维,但你选车的品味实在是不如你的设计稿。”
他说着坐进了副驾驶。英达无声地用眼神不满了下“这叫什么话?”,点燃发动机,一脚油门飙出了这辆惹火的豪华跑车,“反正也不是你的车。再抱怨下一季我让你一身金配绿,首饰都得戴大金链子的那种。”
“这种礼遇你还是留着给我那位师哥吧,我哪合适。”
姜文说完这话就瘫在了座位里。提到那个人令他忽然没来由的有些倦了。而英达何等人精,知趣地没回话,换了个话题问:“这外套——是今天发布的新品吧?”
“样衣。送的。”姜文闭了眼睛养神,感到好友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怎么就被你穿得这么不三不四的,活像个兵痞老水手——穿好我看看。”
他故意一动不动,跟对方玩假寐。开玩笑——半天的忙碌日程已经够受了,待会儿还要跟一群精力充沛的夜猫子闹腾,顺带商讨点之后的合作;指不准凌晨五点才能打道回酒店,当然要趁着在路上好好补觉。
英达倒也有办法,直接降下车窗,让夜风灌了他一领口。姜文迎面一个喷嚏,一把抓紧了厚呢大衣的领子:“我操!”
他有点火了,不过还是依言扯了挎包下来,穿起外套,将立领下方唯一的那粒暗扣扣好,再将包带重新绕过头顶,调整了下胸前背带的位置:大衣左胸口歪着个金色船锚的航海勋章,与横条纹挎包带搭配,正是海军风在他身上一次覆土重来的预演。
英达戏谑地含笑从后视镜里觑了他一眼,神情立即严肃:“嗯,不错。”

——这件短大衣上身才显得服帖。姜文不是纤瘦的那型,方廓形剪裁并不适合他。这件外套垮在他肩上本以为线条会太舒展,没想到腰线却收得刚好,不至于掐腰得太娘,也不至于太松垮堆成一片,很考验面料质量和裁剪功力。看细节,怕是样衣走线都如此平直。

“唉……让我们缅怀时尚界逝去的黄金年代。”他没头没尾地又撂下一句评价,将窗户升了上去。那时全新高科技与创新材料还不是时装的重要元素,伦敦前卫却不奇装异服,巴黎也不用塑料做衣裳。如今纽约一如既往的简约和商业,米兰的豪放不羁而不乏优雅的细腻情怀却只能偶尔从个别设计师和模特与生俱来的气质上寻回一丝影子。

“有灵感?”

姜文索性撑在椅背上摆了个杂志硬照的造型。听英达的口气他似乎是准备复出,但友人摇了摇头:“组织上给派小刚任务呢,策划慈善募捐演出,我也得参与——他今天把我们聚一块儿就是谈这个。”
姜文懂了,敢情这车就是来拐他入火坑的:“报酬多少?”
“义演,一分不拿国家的。”
“…………”
他觉得自己比刚绷着神经走完秀那会儿更疲惫了。英达呵呵一乐,这次没再聒噪,安安静静地开车。眯了会儿姜文就恢复了精力,瞄了眼窗外的路段就从包里翻出了手机,发现陈道明竟然给他发了条消息。今晚与他走同一场秀但不同台的人问他怎么结束这么久了还没回酒店。自从偶然见过一次葛优手机上的微信聊天栏里陈道明发去的满屏~后,姜文每次看他给自己发消息从不肯多施舍一个?的标点符号,都会生出种这人怕不是精分的好笑错觉。
曾试图促成两人和好而不果的英达事后评价他在这方面其实和陈道明半斤八两,只有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才会柔软下一颗心来——比如优子其人;只是稍微有点中意的还不行,依旧不会客气。但这说起来只会让姜文烦躁。论辈分陈道明是他师哥,还是直系的那种;论关系他们也很近:同一个经纪公司,难免常同在一个秀场,抢资源抢经纪人抢设计师造型师是家常便饭;打从对方某次天降抢了他的压轴上台走秀之后,状况更加升级,芝麻点大的事都能成了莫须有的竞赛,必须一争到底。
但这敌对的关系说远也远,熟识两人的都知道他们可不是什么粉丝传言的相爱相杀。英达让他别老是和师哥过不去,同门多照拂照拂;葛优对上陈道明也劝他别总是一遇姜文就一副恨不得要把人咬死的样子。就这样还有粉丝觉得他们之间的摩擦乃至不和是爱情,姜文只觉得难以置信,在他看来这已经是经过了一重“不和”表象粉饰的互相且根本的排斥——他有心向所有共事的人们致谢的庆功场合并不见他师哥的身影,而他也半点不想回到公司统一包下的一整层酒店,住进陈道明对面的房间。
那条消息仍然冷冰冰地显示在通知中心里。姜文指纹解锁屏幕,点进去消掉那个红点。从短信内容他推测自己这位师哥又是一如既往的打理完自己后就直接离开了后台。陈道明不喝酒更不沾那些有的没的,最烦商业客套,别人来跟他握手称贺他也爱理不理,大部分时候一谢幕就甩手走人,落了个爱端架子、高傲难伺候的名声。但姜文私下里以为种种评论声里,冯小刚那句“清高”才是最一针见血的。说到了本质。少一分写作孤僻读作中二,多一分就成了自命不凡孤芳自怜。
从某种角度来说,尽管对应方式截然不同,但无论是他还是陈道明,都很愿意认为自己一如梦想中的模样,容不得杂质而近乎苛刻,对别人如此,对自己更是如此。这点上他们的确无比相像。然而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姜文仍然觉得他与陈道明没有英达说的那种相仿。那人极度讨厌被明星化,没有凡事必先发自拍的癖好,但对粉丝极其友善和珍爱,不厌其烦地自己精心打理线上形象,定期发大片预告和花絮,公司给的社交账号上Follow数众多。而他每天就跟个网瘾女高中生一样盯着屏幕一一回复,还会开语音跟粉丝聊天,随便爆料点小日常,解答他们的问题。姜文就没有社交账号,微信也被他用得像工作/同事联络专门的公事平台,星标联系人里永远存着不删的只有葛大爷一个。小师妹周韵以前抱怨他完全不管线上,线下采访也没点正经料可挖,听了这话的冯小刚就从一份独家专访稿上抬起头来,诡秘一笑,说姑娘你误会了,你师哥这人吧,岂止是有意思,简直是太有意思了,就是问的人要对。于是隔了没太久,周韵就麻利的转行去了他那儿,专做时装周文案。
姜文随手打了句回复,但想了想又全删了。iMessge有已读功能。他觉得陈道明看到那个标记就该知道别问他了。结果一进冯小刚的工作室,东道主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哎姜文儿你是不是没回老道儿消息啊,他刚追着优子跟我问你是不是和我们在一起呢,说经纪人有事儿找不见你,去问他,可烦。优子回他了,我也回他了,你倒是理理他啊……”

谎话。他出来时对经纪人交代了今晚或许不回去,有事打电话。但被全场人盯着看——特别是被葛优几乎含着些温和责备意味的眼睛盯了下,还是足够让姜文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把那几句糊弄人的话发过去。面对十来双眼睛的注视他只好哼了一声,把话甩回给对方:

“你们跟他说了不就行了?”

小刚嘿了一声,啧啧有声地咂摸起反驳的话。英达坐下后和杂志的艺术总监以及时尚版主编迅速开始推杯换盏,姜文给自己在葛优旁边挤出了个座。他很喜欢小刚这地方,每次聚在这里大家都会把办公桌推到一边,像学生时代班级文艺表演一样围在一处。没有了那些店里的廉价灯光,音乐比附庸风雅才放的莫扎特还要好上一点儿,极简主义的装饰也很合他心意。
他在模特里本来就是和那些时装设计师与艺术家们走得近的一类,里头熟人好几位,一来二去也就在小刚的队伍里厮混惯了。相较时尚媒体和大众圈,他更喜欢学习这些人的工作。枯燥的面料学、艺术与表演理论和美学或哲学文本使他感到充实。这里没有时尚圈那些自我物化与铜臭味;小刚和担任客户执行总监的刘蓓揽去了那些面子活儿,以保证他们像这样聚在一起的时候,这间工作室里的一切都很纯粹、真挚、有活力。
冯小刚——与其说这位新锐广告导演是商业广告片的大师,不如说是管理型天才,运作着一支大师级的团队。他的识人之明里包括姜文很喜欢的一位摄影师,葛优。今天他依旧是在座所有人里穿得最“功能性”的那个。和服装争相作妖的人群待久了,姜文看他基本款的黑衬衫和牛仔裤总有种抽离现实的味道;一顶潮牌棒球帽和一双Jimmy Choo限量版帆布鞋在他身上诉说着简单生活之中的精彩。
葛优知道他工作期间不喝酒,给他倒了杯苏打水,然后与他碰了碰杯:“你还是回我哥一句吧,不然他又该气不过了。”
好像我有多在乎他的感受似的。姜文想。但这话不能当着人家弟弟的面说,他轻哼一声:“不回,随他去——对了葛大爷,他有没有跟你和小刚说找我什么事儿?”
葛优就有些犹豫:“关于义演,他叫我别和你……”
姜文又哼了声,咕哝了句打断了他:“想什么不好,成天就觉得我带坏他弟弟。”
摄影师的表情就变得特纠结:“不是,他说他也参加义演,不许我跟拍你的场照。”
“他不许又能怎么样,我把你往他跟前一放…………你说什么?!”
姜文猛地抬头,葛优惊恐得格外真实,他怀疑不了,于是又转向英达,英达只当没看见,他接着转向冯小刚:“别开玩笑了,你不能这样的吧?我们俩同台,那谁压轴走秀?!”
而冯小刚终于寻着了怼他的机会:“闹什么闹!怎么说压轴也该是我这个总策划领设计师阵出来谢幕,每位都带自己的御用模特,谁也没比谁怎么样——你就这样想,成不?”
“不成。”他断然拒绝道。
于是导演的表情也纠结了起来:“多大人了,思想成熟点:你俩就不能一起走一场?”
“不能。”还是断然拒绝。
“我靠你们这对师兄弟怎么回事?拒绝得要不要这么如出一辙的?我看你就是和老道儿一个心性——这是病,得治啊,唉……”
确实被人灌多了酒的团队Boss没骂两句就有些乏力的躺到了一边。姜文突然有些庆幸这家伙今晚不大清醒。陈道明和他确实出了同一种毛病,那就是扯上对方的事就像本能里嗅见了危险的虎狼,都是野兽,对上彼此,争斗不死不休。
他给自己点了根烟,想冷静一下。公司内没特意禁烟,但打打闹闹的恶友们不约而同地在他吐出一枚烟圈时沉默了下去。葛优在他吸完半根烟时破天荒地首先发了言;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自己的相机,举在脸跟前对准了姜文要拍。镜头像他的第二张脸,又像他的假面。他躲在后头说你们的关系就像围城,厮杀和博弈筑墙,城里的人想出来,但城外的人并不那么想进去。
这是他突然妙语连珠的那种时刻。姜文伸出手去想叫他不要拍,但终究还是在手指后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被葛优从指缝间抓拍了个正着。葛优将成像给他看:那笑容果然显出了些许疲态。


事到如今,姜文甚至有些无法想象他们同台。那想象总让他觉得危险,不亚于当年那人从天而降——字面意义上的,从天而降,落在他身后的一小段距离上,截断了本该是他人生中的首场压轴秀。
他后来才知道这部分早就改了,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但那却不是他始终解不了这心结的原因。那场的主题是“断桥”,场景也真搭在近十米的高台上,鼓风机、洒水器与干冰营造出人工的脉脉烟雨。按照预定他本该独自上演一段离情;纯白炽烈的强光掩住了升降机的动静,云雾化开后断桥上却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陈道明打了一把黑伞,同一套衣服他穿来感觉完全不同。那件乍一看与普通开衫样式别无二致的黑色长衣,暗藏的玄机于强光下无所遁形,丝锦暗绣的山水云雾在不同角度若隐若现,由后腰攀上肩膀,仰起脖颈、舒展肩背、扭转腰身间的灵秀姿态,引而不发,秘而不宣。
回眸那一眼,伞下的人成就了一个完美的画框,模特自身的形象消失在黑色丝绸伞面之下,设计师的作品成了唯一的展品——那些多余的荷尔蒙与感染力在他清冷的气质中荡然无存。没有表演也没有刻意摆出的造型,简单的转身并肩离去,便是悠然人世间。


——事后所有场照都只保留了他这位师哥的。姜文对媒体坦承得似乎是毫无芥蒂,笑着说他穿比我更美,我又何必自取其辱,被拿来和自家师哥比较。但事实是陈道明在那个场景里毫不留情地吞噬了他。他不是不可以成为第二名;他只是无法忍受自己的诠释是低于这个人的。


他有预感,一旦再次同台,那他们就谁也无法在给彼此划定的围城里待下去了。陈道明会想要到这间工作室来,到那些画廊和艺术家的巢穴里,以和姜文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的姿态来拥有他这个敌人,而不是一个被他给定在他面前的碎片。
烟快烫着他手指了;葛优很好心地戳了戳他胳膊。冯小刚现时点的未婚妻,杂志的行政总监徐帆适时地出声,说她还得照顾膝头这个醉鬼。英达也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说都过一点了,姜文你要不要回酒店?姜文把烟摁灭的时候知道自己搞砸了,把商量义演这事在全体制作班底面前弄得下不来台面。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烟草、酒精和苏打汽水味道的空气,说那我们今天就散了?下次到我那儿再聚吧。
于是一群人收拾的收拾,叫出租的叫出租,扶人的扶人,还得把办公桌恢复成原样。姜文目送了葛优坐第二辆出租离去。他心里郁结,却也不知为什么没心思再到别处晃荡,索性跳上下一辆车,直接回了酒店。
到达酒店后他用手机付了车钱,顺带瞄一眼屏幕:陈道明没给他来新消息。按小刚的话说,为经纪公司考虑,老道儿商业活动不少,社交账号粉丝也多,肯定有和时兴潮牌合作,引导消费潮流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换言之,通告如流水。今天下来他大概已经累得早早睡了。
但姜文回房间换掉沾染了烟酒气的衣服,倒在床上,思忖了会儿,还是回了对方一条消息并询问到底有什么事。然而信息久久未显示已读,他去敲对面的房门,没人应;打电话也不接,倒是没被摁掉。姜文坚持到电话里的拨号声变成了忙音,接着拨通了前台的服务电话。
酒店的工作人员在询问了他几个确认身份的问题后告诉他陈先生正在使用一楼的蒸汽浴池。姜文道了谢,想了想,从橱里抓了件全新的浴袍,把房卡揣兜里就下楼去了。
下行的电梯里姜文发现做这些事时自己心里竟没有太多波动,也丝毫没考虑过这会不会被对方当成关照。可能真的是累了。他思忖着,罗马凉鞋踩上浴池所在的铺满马赛克砖的大砖石房间,不管合不合规矩又顺手点了根烟。
陈道明坐在浴池台阶上,肩膀以下都浸在热水里,穿着的那身设计姜文认得,是今年流行的贴近自然类主题,高领毛衣、方格衬衫与双排扣套装,使用的颜色从苔藓绿、烟草色跨越到厚重的大地色系。葛优在给他拍完这套杂志照后的形容是“可以嗅见大自然的松果香气”,说这话时激动得脸颊鼓鼓的,真跟塞了把炒松子一样。姜文当时还挺不是滋味地嘲笑说瞧你那迷恋劲儿,肯定上辈子命属松鼠。
“师哥,您老人家就这么对大师的设计?”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拽,“——起来。”
陈道明从闻到烟味的那一刻其实就猜到是他,不过待着没动而已。他在姜文碰到自己肩头前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老实不客气扯过对方手里的浴袍裹到了身上。
姜文看不过去:“你把湿衣服脱了。”
他手上系浴袍带的动作就微妙一顿:“你想看?”
“不想。”他速答,语气很真诚。
然后他又说:“但你还是得脱。”
陈道明就不想多说什么了,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准备回去。姜文喊住他,想了想,说:“我先叫停,行不行?”
他说着坐到一边的躺椅上,递过自己抽了没几口的烟。陈道明扯出个假笑,裹着湿衣服倒进另一把躺椅里,接了烟叼进嘴里,小心地避开滤嘴上他唇迹未干的地方。
他们隔了一张小方桌交接着香烟,轮流抽上一口。氛围平静得不像话,如同在硝烟中短暂的休战。姜文有些心不在焉地猜测这大概就是他们惟一能有的和平了,就听陈道明打破了平衡:
“听小刚说,你打算转型设计师。”
那口气基本是已经找小刚英达和优子验证过一圈的笃定。姜文也就咽下了那句“其实还在考虑”,代之以:“……嗯。”
陈道明没接下去问他理由,兀自吐出个烟圈,用小拇指的指尖去撩拨。姜文感到自己内心中隐隐期待的东西在此刻有即将实现的危险。好在他师哥不愧是他师哥,天生来克他的死敌,一个经典的勾嘴角笑就把他那点幻觉击得粉碎:
“不容易啊,终于懂事了?不和师哥争了?”
“设计师亲自上台走秀的又不是没有。”他下意识反唇相讥,伸长胳膊抢过烟,猛吸一口。
陈道明不耐烦地勾着手指去拽那支烟,却不小心勾到了他的手指。两人都僵了僵。姜文将指间的烟调转了递给他。陈道明的指腹无可避免地蹭过他的指节,带来些微麻痒。
“……姜文,”他缩回手掸了掸烟灰,沉默片刻,忽然压低了声音,“我是不愿意给你做第二,但如果第一是除你以外的其他人,我也就都无所谓了。”
姜文无言地望着这个人。从这份突兀的剖白心迹里他意识到对方或许永远都意识不到了。他选择退出模特从来不是因为让贤,或者发出一项无声的休战要约。葛优曾认认真真地,半是点评半是称赞地说,虽然有点儿把人看肤浅了,但他的味道确实最适合和那些纯粹的,坚硬的东西,甚至是亵渎礼教的情色与暴力性相融。近年来接的几套硬照和片子里也越来越多地被诠释成匪气横生的大佬。但姜文明白自己从来都是理想主义的野心家,早晚有一天,台前不能再满足他的自我。他想要加入到舞台的另一边,抓住超脱自身的更丰富的层次和美。
但陈道明不会理解他的理由;或者说他并没有兴趣去理解姜文的事。但偏偏他最美就是在那座断桥上,一回眸一转身,却不把他映入眼中,仿佛有他的这个世间于他只值半钱;下了T台却还要淡笑着说,我做模特,就是个衣台,是任设计师们打扮的小姑娘。
如今断桥依旧在,心事已成围城中的云烟。姜文被困于其中,从接了那人的眼神起就画地为牢,从此以后所有的较劲、挑衅、针锋相对,都不过是他的固步自封。直至今日,疲乏殆尽。

——这要是爱情的话,该是怎样一种爱情啊。他在心底对那些人们说。爱之于他们,不能是肌肤之亲,不能是一蔬一饭;它必须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对方要把烟递还回来时姜文抬起手,轻轻往下一压,在突如其来的倦意里明确地示意休战到此为止了。陈道明眯了下眼,将烟衔回唇间,直勾勾盯着他起身,并不知他此刻是要将自己从这生死疲劳里暂时地拯救出去:

“师哥,时间不早了,您早点睡吧——您不怕给记者拍到浮肿的模样,公司可还是怕的。”





Fin.


作者的一句话吐槽:看完之后大手问我,他们之间是爱情吗?我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


【文明】疲态
http://example.com/2018/02/25/WM/
作者
Soul_Prophet
发布于
2018年2月25日
许可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