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Q!!/兔赤】增加的季节与不变的少年
本文最后更新于 2024年4月21日 14:35
- 永生paro,无轮回设定
- 赤苇第一人称视角
弃权声明: 他们并不属于我
1918年,夏天即将进入尾声,夕阳橘红的余晖燃烧着天空。我们结束了无所事事的又一天,从海滩上离开,一只手拎着自己的鞋,另一只手里攥着枚贝壳,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漂亮的小玩意儿。他把那些都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用一个格外精巧的机关木盒;而我总在最后一刻转身,将它们再次抛回海中——多年以后,它们当中的一个成为了我指尖上的一片海玻璃。
我恐怕我的记忆也是如此单薄而脆弱。但此刻我仍能向你描述那段日子里看似重复的每一天;每一天都是“那一天”。在被夕色染红的坡道上,热浪不断摇曳,一切看起来都让人头晕目眩。我反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后背感觉到他连衬衣底下的背心也全都湿透了,潮乎乎地紧贴在身上。我几乎能想象出那背肌的线条。风鼓起他白衬衫的衣角,像洁白的两翼在我身侧展开,还带着新鲜的海水咸味儿。我闭上眼睛,假装这一刻可以永恒;橘红色在我闭合的眼睑内侧蔓延。
——1年零2个月又20天。这是他和我所共有的全部时间。刚好够我们经历一次完整的四季流转,来年再同看一次樱花。1918年初春,我来到这个海边小城,这儿的居民浑然不觉战争的幽灵与崭新的思潮,在这里,捕鱼、游钓、晒裙带菜、去集市挑选美味鲣鱼才是正经事。渔人们深夜里出海,清晨三四点钟便摇着船回来了,在码头上稀里哗啦地卸下货,一面扯着嗓子交谈,哪条船收获最丰,哪条船捞了个空门,哪条船的六线鱼最肥美,哪条船意外收上来了八斤重的鳍科鱼。不会有人注意到湿润的海风吹上断崖,摇曳着成片的樱花树,漫舞的花瓣令一方天空都染上了樱色。
不会有人注意到的;除了我,或许。但是当我沿着海岸线漫步进一湾浅滩,还有一个人与我一同仰头,追寻着樱花融化进晨光中的轨迹。他挽着白色的衬衫袖子和黑色的学生裤,拎着一双皮鞋,踩在浅处,潮水像追逐着他一般朝他涌来;他的脚踝泛着冻出来的红色。
我时常对他那不寻常的发色感到奇怪。后来我见过他站在暴风雨降临前的海边,头顶阴云密布,那头乱发看起来就是铅灰色的;而在盛夏的烈阳之下,却又变得像浪尖的泡沫一样,反射着银色的光。所以更不说用这一刻我有多惊异:晨曦似乎穿透了他的每一根发丝,它们张扬在海风里,仿若透明的。
心底深处我强烈地预感到,他不可能属于这个地方。但他的发色总是能奇异地融合进大海与天空之中,以至于我时不时地会忘记,他的身姿就如同从某本画册上剪下来,硬嵌进这座海边小城里一样。然而,直到1919年春天,他端端正正地戴着学生帽,穿着学习院[1]高等科制服,披上斗篷来向我告别时,我这才意识到,这个异色少年与这里是何等格格不入。
至始至终我都不曾过问他的身份。那只会过早地就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毫无意义。你瞧,如今就连他的姓名也早已从我的记忆里消退。不过我多少还记得,我曾在偶然间读到过一位英年早逝的作家的短篇集[2],其中一章讲叙了自己年少时的一场相遇,写到翻涌着白色泡沫的海浪,夏日的烟火,以及向日葵田里戴草帽的少年,正是我想象他会用以描写我的方式。那或许是我后来离他最近的时刻了。如今书卷散落遗失,我弄不清楚那位作家是否就是他,但那重要吗?我记得他,没有一丝缺漏、完完整整的他。他金色的双眸,细长如枭的锋利瞳孔,永不褪色的灰白乱发。他张开双臂迎着海风和溢满整个世界的蔚蓝。他用自行车载着我飞快地穿过整座小城。他拉着我的手在向日葵田里疯跑,装作不经意地让手腕蹭过我的小臂。夏日祭典上人们聚集一起放烟花,我们却待在他的旅馆房间里做爱。各色花火交替照亮了他的脸庞。他的身躯结实而且柔韧,皮肤散发着轻微的焦味,滚烫得令我的指尖感觉被灼伤。当触碰到那被晒黑了的皮肤时,明明并不悲伤,我却流下了泪水。他替我吻去滑落至嘴角的咸涩液体,那双唇的触感我至今仍能鲜明地忆起,抬手以指尖抚过嘴角时,仿佛还有一丝余温残留。
相遇1年零2个月又20天,他在樱花树下向我道别,转身离去。几天以后,我也提着行李箱离开了那座海边小城,踏上永远的“下一段”旅程。此后岁月持续流逝,季节徒然增加,我们从未再见,只有他的身影不变,站在时间的尽头里,这个夏天也眩目地对我微笑着的太阳,那便是他。
你问我为何不去寻找他?为何要去。生命如此短暂,时间如此残酷无情,他的一生时光流转,不过如同我呼吸间的短短一瞬。我甚至无法分辨,我们生命里重叠的那1年零2个月又20天,究竟是短是长?是一辈子,还是一毫秒?要知道从上古神明的时代起,昼夜便在交迭更替,四季已经无数次地巡回往复,而我与他所拥有,和仅仅拥有的时间,渺小得就像波涛上一个无人注意的小水滴。可是我爱他,永永远远,时间没有什么了不起。[3]
Fin.
(原载于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