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Q!!/及岩】Soundless Voice Other Versions

本文最后更新于 2024年4月20日 20:10

  • POV= Person Of View
  • 原创女性角色有
  • 各个角色分视角进行的番外,时间线比较乱,不懂或发现bug请评论我



番外 因果、那是操纵在手中的丝线,鲜花于深渊中盛放的日子

Love is our true destiny. We do not find the meaning of life by ourselves alone. We find it with another.
—— Thomas Merto



POV:及川 青


“……希望你已经按照我的要求把事情办好了。”

我说,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握住锅柄,抄起锅铲将荷包蛋轻巧地翻了个面。煎蛋被抛起到半空,又落下,与锅底亲吻发出愉快的滋滋声。我在等待的回答。
“放心,那个姓茂部的小子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其他参与其中的人也将调往东南亚的分社;有去无回的一条路。”手机的另一端,似乎放任自己微微一笑。这个爱操纵人的混蛋。
“好极了。”我告诉,“不过说真的,你应该把他打成水泥,扔进东京湾里填海。”
“不,我不会那样做,因为你不可能期望看到如此无趣的结局。”愉悦地轻笑,“我有上万种方法将他从社会上彻底抹杀,我忍心的美人<span class=”hint–top hint–error hint–medium hint–rounded hint–bounce” aria-label=”这一句出自莎士比亚的喜剧《第十二夜》,薇奥拉假扮的男仆称呼奥利维亚小姐的台词。姐姐的形象毫无疑问非常符合剧中初登场时,对待自己不爱的人就格外冷酷的”忍心的美人”。在这里姑且补上姐姐的故事: 姐姐的未婚夫大致原型参考的是日剧李狗嗨里政治家那一集里上吊自杀的议员秘书。两人彼此相爱,但都是把事业放在伴侣之前的工作狂,以至于两次订婚又解除,不过始终保持着同居关系。然而后来未婚夫顶替议员的贿赂丑闻而自杀,留下的遗书中只有让阿青不要恨议员老师的句子。姐姐经历了精神崩溃,从此生活在未婚夫**”他”**如影随形的幻觉当中。除了作为助攻角色以外,姐姐的遭遇和结局也相当于阿徹的BE版本。最终她决定放手,让幻觉消散。最后的对话-“可惜,往往是那些我们相处、相爱、本该相知的人在蒙蔽我们。” -“即便如此,我们仍然爱着他们。” 则引自Norman Maclean的名言。”>[1],而没有一条他必须去死。”
我凝视着锅里的煎荷包蛋,忍住一股将它当成那个人渣来拍扁的冲动:“真可惜。”



挂断通话后,我将煎好的蛋小心翼翼地放上烤得焦黄的吐司,淋上番茄沙司,端着碟子来到了餐桌边。我觉得会理解,我需要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得那样呆着。
今早公寓管理员依旧没有打来电话,礼貌地告知有我的明信片或信件,我的手机屏幕上除了工作提醒,再无其他。阿一以为我不知道他近三年没联络我的原因;其实我知道。
喝咖啡的时候,我滑开锁屏,预订下个月前往奥运会男子排球四分之一决赛场地的机票。但在那之前,我或许还有别的事要完成。



如果我真诚些的话,至少我尽量做到对自己真诚,我得承认,当我第一眼见到九十九堂的老板时,我表现得并不比后来的我弟弟更好——我倒没有撒腿就跑,只不过还是毁了自己“从未因11厘米高跟鞋扭到脚踝”的傲人记录。正像我之后向听说了这事而狂笑不止的阿徹辩解的那样,经过测量,这双鞋的实际高度比应有高度多出来那么0.5厘米。
总而言之,我当时震惊得倒退一步,于是稍稍扭到了脚踝。当我试图在那双愚蠢的高跟鞋上稳住的同时,我也责备自己,为什么没听出岩泉仁也先生不同寻常的沉默和简短发言。不过很快,我意识到那不是我的男孩。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岩泉一”:他头发长长,乱得像草丛,前额的头发全部被冷汗打湿,一绺一绺地粘在额头上;当他看向我这边,他没有看我,他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注视着我身后的虚空,眼神空洞得就像具行尸走肉。
突然他一阵急促的喘息,似乎是因为恐惧。然后他抽搐着醒来,仿佛全身爬满了蚂蚁,痛苦不堪,接着又猛然弯下腰去,扶着一边墙壁剧烈地干呕。
就在这时,一双纤细的手从他背后伸出来,环紧了他的腰。一个娇小婀娜的女子抱着他呢喃私语,不过我一个字也没听见,只看到阿一转过身去,牢牢抓住了她,把头往她的怀抱里沉沉坠去。他双臂用力得能看见手臂上青筋如何随着肌肉迁移而浮动。
最终他安静下来,手上一松,身体下沉。身材娇小的女子扶不住他,索性顺势在往地板上跪坐了下去,好让他舒适地枕在自己膝头睡去。她雪白的手臂上被阿一紧攥过的地方已然留下了五指状的淡淡淤青。
我把高跟鞋甩到一边,裸足踏上木廊。再定睛一看,阿一睡得并不安稳,蜷缩着的身子不时抽动,眼球在紧闭的眼睑之下不安分地转动。我于心不忍,弯下腰想伸手推醒他,女子却礼貌而强硬地制止了我:
“让他睡吧。”她低声说,声音薄脆得像玻璃,“现在叫醒他,他会什么都记得。”
于是我也在对面跪坐下。一时间相对无言,直到我们两个都再次记起礼节。
“如果你想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她开口,立刻意识到什么,纠正道:“——原未婚妻。”
这还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阿一的未婚妻——原未婚妻,渡边小夜子。(他订婚的时候我在国外出差,只来得及从比利时给他们寄巧克力。)我想她足够漂亮了:乌黑的长直发,漆黑浑圆的瞳孔,淡雪般白皙的肌肤和圆润的肩膀,弯折的后颈线条看起来纤美脆弱,是典型的大和抚子代表般素净的美人。
“您好,我是及川——”
“您是‘那个人’的姐姐。”她打断了我,尔后迅速垂下眼帘,“……抱歉,我一般不会这么失礼。”
我本来打算说“我是来订购古籍的顾客”,她的话让我不禁挑高了眉毛:“对不起?”
“你们姐弟长得很像。”她解释说,眉眼间看有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怀念的神色,“都跟模特一样好看。”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从这句话中听出些什么,又或者了解到什么,所以我只是定定地望着她,过了大概足有五分钟,她终于又说话了。
“他这个人啊,在向我求婚的时候哭了,一面说着‘真的非常抱歉,小夜,我没法忘掉他,但是……我真的想忘记……’,一面哭得很不像样。我就对他说,没关系,说了很多很多句没关系。”
“然后你决定要嫁给他。”我安静地接话道。
“我发誓要嫁给他。”她纠正我,然后试着笑了,非常努力的那种:“第二天我去收集了足够多的《月刊排球》期刊,买了笔记簿,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偷偷把关于‘及川徹’的报道剪下来。因为我不仅仅想成为他的妻子,我想分担他的痛苦;我想要代替他记住。”
顿了顿,她继续讲下去,“事情发生的前一天晚上,是我最后一次向他提议要不要把婚期延后,但他说他考虑清楚了,他说他会让我幸福的……就在那之前一天!可是……”
她摇着头,说不下去了。——可是事情就那样发生了。我在心中默默地替她补上。我明白那种感觉,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生活却没有走上它应有的轨道。
“所以这究竟是为什么?”她眼睛里蓄满泪水,“我们交往一年半,我愿意和他订婚,愿意提出把婚期延后好让他考虑清楚,愿意接受他心中有一个比我更重要的人的事实,愿意继续留在这个有他的地方,是因为我爱他。”她呜咽道,“——我爱他,可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在他后来跟我解除婚约的时候,递给他那本剪报簿,告诉他,你不会真的想忘记。”
她躬起身,眼泪滴滴落下,洇湿了膝盖前方的一小片木地板。这回换她紧紧搂住阿一的肩头,深深地低垂下头颅:“为什么?为什么要发生那种事?为什么……我就不行呢?我明明也不输给任何人地爱着他,为什么阿一不让我给他幸福?明明我的幸福……只有和阿一在一起才能得到啊……”
我沉默地望着她掩面无声地低啜。虽说她没有用过去式来表达“我爱你”,但我知道她已经不想挽回什么了。她并不是……事实上她丝毫不是我以为的那种传统女性;她知道她能给阿一的东西平凡无奇,就算不是她,将来也还有别人能够给。但她更明白,当你体味过那种仿佛连骨缝深处都疼痛无比的感觉,熟悉灵魂中沸腾上涌的渴望之情,哪怕只是年轻时不知所谓的感情,哪怕注视着的只是自身构筑出的幻影,你也很难忘记,有一个人曾经将你心脏的一部分掏空。



下一次我坐到九十九堂的木质走廊上时,是三天以后,阿一坐在我旁边。他头发还没来得及理短,穿得像个随处可见的年轻人,藏蓝色套头衫加浅灰的运动休闲裤,很难想象他是个旧书商。重要的是,他看起来似乎恢复了正常,至少眼睛里除了死一般的平静,还有一线生气。除此之外,我得说,尽管面庞有继承自他母亲的稚气感,但他的眼睛看上去比我还要老十岁。
“小夜对我说你来过。”阿一说,“我猜你有问题要问。”
“不是现在。”我的回答令我很惊讶。迄今为止,我还从未让任何事凌驾于工作之上过。
我挪近一点,将他搂进我的臂弯里。过了好一会儿阿一才推开我,以便看着我的眼睛。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并且告诉自己,你活该,这就是你关注了这么多年的男孩,但你其实丝毫也不了解他。
“大一的时候,我很白痴,你知道,反正那家伙最后一刻跑去了东京,我就想,为什么不就此把他彻底逐出我的生活?”他开始倾倒,那是对着他的原未婚妻无法说出口的话语,“可惜的是,我做不到。我的意思是……要有感觉不难,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感觉。”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这事就像扣球的手感,如果感觉不好的话,就无法逆转了。”
他这时候都拿排球举例,让我觉得有点可爱。我想我大概是不合时宜地微笑了;他又瞥我一眼,接着自言自语似的说:“所以……你知道,我总是在最后关头想起他。”
做公关这一行的,只要我想,什么都能知道。包括后面的事:某天晚上的一个酒吧,他撞见了那个姓茂部的混蛋。对方给他下了药,被发觉后自然再没有其他结局。人人都以为这就是结束;阿一毕业,进会社,大家相安无事,但却有一个硬要觉得自己被羞辱了的混球,正在暗中盘算着要如何报复。
剩下的我不愿再回想,于是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到眼前。“我本可以叫醒你的,那天。”我说,“但渡边小姐说你睡着了更容易忘记。”
“我们都停留在不会醒来的区域。”他意有所指地说,然后就像一尊佛龛里的雕塑那样坐着,脸抬起,茫然地朝向青白色的天空,“……阿青姐,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一秒钟,我不该向那家伙告白?”
如果我回答“没有”,阿一就会知道我是在说谎。所以我默认了。他悲伤地看着我。我意识到他正深入内心,挖掘出为这种丝毫也不快乐的时刻储存的笑容,可看起来还是痛苦得像在哭,“最可怕的是,所有这些事……所有这些发生了之后,我还是渴望着他。”
随后他问了我一个后来我弟弟也曾问过的、几乎完全相同的问题:

“你难道会渴望一个人,只因为你懒得再去追寻吗?”

临近夏日的阳光流淌在他麦色的肌肤上,让他身上果覆的那层伤痕累累的外壳看起来像是透明的。——我该对这个不知所措、心底形容枯槁的孩子说什么?一切都只不过是镌刻在他心碑上的墓志铭罢了。
最后我只是搂紧了他。阿一木然地把脑袋靠在我肩上,半合起眼睛,睫毛在光线下颤动如蝶翼。

“一定不是那样的。”我回答,咬住了下唇,感到泪水潸潸淌过脸颊。



你们已经知道,我有整整三面墙壁的摄影记录。我要说的是,拥有如此数量的照片,感觉不是什么“时间煮雨”、“记忆相册”,而比较像是往绳上一个接一个地打结,又或者是监狱墙壁上记录时刻的涂鸦。我更喜欢后一个说法。这间书房兼工作室是我给自己建造的监狱,用来提醒我,身处这样一个世界,有些事物最不能忘记,否则,我就足以不成为我。

有一面墙大半属于我的家庭。那上面有我父母拍的我们婴儿时期的照片,有我高中和大学时代的大头照,还有不同假期、生日和节日拍的照片。我上中学(初高中都在白鸟泽,顺便一提)之后,拿相机的人变成了我,所以从那时起,关于我的照片就不是很多了,只有寥寥几张,像是我和弟弟在他的小学结业式上,我的高中入学式与毕业式,大学舞会,等等。

我弟弟没有跟阿一做朋友之前,我每天牵着他的手,送他去学校,放学时再牵着他的手,送他进排球俱乐部,然后找个合适的位置给他拍照。我的朋友们很同情我,因为我不能和她们一起尽情玩乐;可她们在傻兮兮地唱卡拉OK时,没有想过我从这之中得到的乐趣。

曾经还是个孩子的阿徹非常可爱,比那些小女孩可爱得多。而且他是那么敏锐,对周围的世界充满了惊人的认知力,以及,对喜爱的事物有着同等惊人的执着。那时他和女孩们玩过家家,用树枝和沙搭建城堡;我看着他,以为也许将来有一天,他可能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

遗憾的是,在我妈是服装设计师,我爸艺术鉴赏力一流,我也决定要走上艺术道路的情形下,他却成了个排球笨蛋。或许是因为男孩们不喜欢他这种孩子做同伴——孩子有时候真是残酷得令人吃惊:他们奚落他娘们兮兮,没个出头的朋友——所以他决定有所改变。我妈和我力挽狂澜,试图在他身上塑造好选购衣服的品味,然而进入高中后就连这一点也被他弃诸脑后。

不要误会,虽说表面上我爸妈都反对阿徹进入“职业运动员”这个吃青春饭的行当,可他们会尽可能地推掉一切事务、争取每场比赛都到;后来这成了我的任务,而我一直坚持到他去往奥运会。

这些年我们拍了很多很多照片。他发球;他与他的队友配合无间;他脖子上挂着运动毛巾坐在场边;他抓着水壶或许又想出了一两个新战术;他张开双臂迎向他的赛场。有一张照片会说,他很快乐,我们多么幸运,能够抓住此刻。一张照片中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却记录下他散发着挫败、烦躁、不甘与痛苦的背影。一张照片会说,他是如此耀眼夺目,我们放下所有的事(或许其中还包括了我们的呼吸),来注视他。



撇开一些单人照,大部分照片里阿徹身旁都有阿一。他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孩子。他不仅填补了阿徹身边“朋友”的空白;他还填补了所有那些软弱的负面情绪:那种走火入魔的偏执、那种自虐式的苛求、那种绝望无助的自厌自弃。他替代了它们,成为阿徹新的执著、追求和信念——至少是一部分地成为了。而在剩下的日子里,这让他们仿佛永无止境地连结在一起。
有太多的词可以形容这孩子:认真、勤奋、努力,令人倾慕的直爽和野性,无可比拟的毅力,强盛的好胜心,同时又具备擅长照顾人的细腻……完美,简直是完美。我始终觉得阿一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之一,于是很多时候都忘了,即使是这样的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孩子啊。



有一年正月,我回到宫城老家,迫不及待地想往我弟弟脸上试试最新到手的面膜,发现门板似乎被什么重物抵住,无论我怎么旋转把手都推不开。
实在是古怪。我放下正勒得我手疼的满满的购物袋,用劲拍打着房门:“阿徹?阿徹!开门——嘿你小子!姐姐好心给你带礼物回来你就这态度?开门!!”
门对面有微弱的动静。我充满疑虑地将耳朵贴上门,听见不属于我弟弟的压抑声线:“住手……有人……啊啊、嗯……及、川……快、住手,我、我不能……”
沉闷的撞击声,听起来像发软的双腿支撑不住,软倒在了地板上。随即是一记捂在手指缝间的尖叫。房门发出细微的咔嗒一声,滑开了一道不窄不宽的缝隙。我面对的情况当然不会是两个思春期少年在好奇地围观GV;那天我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而我的亲眼所见(面无表情,毫无欲望或动情的痕迹,即使目光有一瞬间和我交错,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波澜,等等)让我不得不相信,我弟弟的确患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梦游症。


接下来的一年里,我利用空闲时间找遍了所有我和他动得了的关系,配出了一服药,并且在下一次回宫城时单独带给了阿一。在他说着“谢谢”,接过药盒之后,我却忽然自私地想到,如果我瞒着他,将来我弟弟身上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阿一,”于是我告诉他,矛盾地存着私心:“尽管医师已经尽可能地削减致瘾成分的用量……但我想你明白,这种精神类药物……总是存在着上瘾的风险。”


——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我很喜欢阿一这孩子,我希望他不因为我弟弟的怪病受累,但我也不要冒着自家弟弟未来毁掉的危险。所以我说服自己,我正在做的事情是对的;我在有意暗示这个正直的孩子去做我想让他做的事,代价是部分地牺牲他自己……又或者是完全地牺牲他自己。

因为,假设他连这个部分都给了我弟弟,他还有什么可以保留?


他果然立刻就要还给我。但我,依旧是矛盾地,抓住他的手,握紧:“拿着吧;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了,就……我会让你知道我把它放在哪里。”
阿一执意将药盒塞回了我手中。“如果那样一天真的到来了……”他低声说,“阿青姐,请你察觉到。”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得我可以从中看见自己的自私:“请你察觉到——然后,一定要阻止我。”


假设他连这个部分都给了出去……我凝视着照片墙,再次陷入回忆。那之后三年,又一个正月,我逮着我弟弟把一杯倒的阿一杠上楼去;当我端了醒酒汤上楼,我看见他在跪在床边,靠近阿一……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发生。
“我做不到。”他察觉到我在那里,低语给我听,“我就是做不到接受这个。和小岩。”
啊哈,有时我真想揍这死小孩一顿——不过话说回来,特殊的事物似乎永远都躲藏在人们绝不会特意去看的地方,所以往往是那些我们相处、本该相知的人在蒙蔽我们。
然而我想到,便在这个问题上失去了话语权,只是绕到另一边,将醒酒汤放在床头,坐到了床边。我感到另一侧床垫微微下沉,阿徹爬上床,躺到阿一旁边,枕着胳膊,凝视他,似乎试图确认自己的结论。
“在我看来,”我拿出手机,装作心不在焉地说话,“在我看来,你是在骗自己。”
余光瞥见阿徹犹疑地朝这边眨了眨眼,目光又回到阿一身上,带着他自己不敢承认的柔软感情。灯光一旦模糊了面部线条,人们就会发现我们是如此相像,一模一样的眼睛和鼻梁,以及睫毛翘起的弧度。但本质上,我们并不相似。我看似执著追求却对生活过分随意,始终在心底堆着冷漠的笑容,坐在理想的星空下俯瞰生活的屋顶,嘲笑着这个一刀就能割出血的真实世界。而他,看似轻率,却总能执着到底。
“我已经了解得够多的了。”就在我以为阿徹也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却开口,“不需要其他。”
说完他就闭上了双眼。这样面对面躺着的他们看起来好像回到小时候;玩累了一起午睡的夏日时光。那一刻我强烈地知道我希望什么:我希望他们能够回去做那两个手牵手奔去球场的小孩。但这种事根本不可求。那天没有。正月结束后没有。八年后也没有。

所以,我必须保证在时光旅行机器之外,我还有更好的计划。



此刻我端起一杯马提尼,抿了一口。坐在对面,不赞同地望着我:“所以,所有这些,除开他们的重逢,都是你筹备已久的计划。”
“我只是正巧捉住了丝线,然后加以操纵。”我说,“先不说他巧合地把店开在一条街之外;这些年来我的公寓离阿一的不到三个街区,我工作的会社和那家出版社在同一个中心商业区……重要的是,我和他有来往,就意味着,总有一天,不论彼此愿不愿意,我弟弟的人生会与他的生命再度交汇——所有的一切都是为这一天准备的。”
“这一天倒是来得很慢……不,或许太快了。”沉思道,“不变的是,你因此对你弟弟说谎。”
“我对他说过很多谎,不在乎这一个。”我轻拍流光溢彩的酒杯壁。
“没有一个像这个一样不可挽回。”指出。
“但他会理解的,这就足够了。”我回答,凝视着,“再说,谁讲那是我最不可挽回的谎言?”
一顿,噙着笑说:“你最终还是发现了,我冰雪聪明的美人。”
“我一直都知道。”我把眼底的发热和鼻尖的酸涩,统统归结于烈酒,“我了解你,还记得吗?毕竟我们曾订婚两次。”
“——两次都在快要结婚时分手。”补充,“对不起……不过道歉也只是你的幻觉罢了。”
我微笑,试图离近一点:“你不是真的。你是我的幻觉。我知道,可是……”

精神分裂症会遗传。我们的母亲很幸运,没有任何症状发生;但我和阿徹却继承了外祖母的基因。阿徹的征兆是失眠和梦游;我则只是持续地失眠,不过我的幻觉和幻听,都比他更严重。因为即使知道这不是真的,我也还是无法割舍这场幻觉。

的声音好温柔:“可惜,往往是那些我们相处、相爱、本该相知的人在蒙蔽我们。”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们仍然爱着他们。”我嚼碎泪水,吞咽下喉咙,“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对我说的话远比对那个人少得多?”
“你早就知道了:答案只会是你一直告诉自己的那个。”的身形逐渐消散;我一伸出手,就远去了,而我别无选择,只能放离开。“所以你真的还想听我说?不如对我说再见吧——再会!忍心的美人。”
“后会无期,亲爱的。”我放开了手。消失了。



“姐?”阿徹的声音;他在叫我,充满担忧,“姐,姐你听到了吗?没事吧?”

我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了卧室,换上了我深红色的睡袍,手里端着一杯马提尼(没洒出来真是奇迹)。为了掩饰自己的震惊,我不露痕迹地拿起手机,在屏幕上随便滑了几下,点开几个应用,又一一退出,关闭后台。但事实上,我的耳机里反反复复地播放着那则语音留言:

“嗨,阿青,是我,亲爱的,我不回来吃晚饭了,也许明天早上也不能回来吃早饭。但我发现自己还挺享受这个的……你知道……工作?你可以给我发短信,或者留言……留言怎么样?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嗯,我又得走了,就说这么多吧;再会,忍心的美人!记得留言!”

“听见了,阿徹,我只是在处理一个工作上的遗留问题。”
抬起头来对他笑时,我的脸又戴上了经得起考验的铁假面,我的心又覆上了钢铠甲,“我没事,不如说我挺好的。真挺好的。”
他有点被我或许过分灿烂的笑容弄傻了,“姐?”
不知怎么地,我笑得更欢了。“过来,我亲爱的弟弟。”我向他举杯示意,“我想,还有一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




POV:及川 徹


当我的手被领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绑上床头柱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完了。

是的,我完了。但这完全是我咎由自取。谁让我偏要口无遮拦,暴露我找到了小岩的日记?而且我还幸灾乐祸地读出了声,而且——竟然还有个“而且”,如果时间倒流我一定塞住自己的嘴巴——得意洋洋地扬着那本手帐说:“嘿,想不到小岩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女高中生似的,有颗多愁善感的心呢!”
老天,冷着脸的小岩真是太有压迫性了……虽然也很火辣,但是……绑起来还是有点过不是吗?要知道我这会儿冷汗淌得跟瀑布似的,掌心都快把领带濡湿了。
我试图露出一个我最擅长的——我称之为无往不利对小岩专用杀必死撒娇甜笑——笑容,讨好地看着他:“嗯……呃,小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能不能解开我?求你了。”
小岩眉毛抬高的幅度是那样惊心动魄,我越发觉得自己完蛋。他把平光眼镜(我第一次注意到是红色边框)摘下来,折好放在旁边的矮桌上,爬上床,盘腿坐在我旁边。他洗完澡套了一件稍微有点大的T恤,领口开着,哇哦,风景不错……不不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鉴于他正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躺在床上的我。这让我心中警铃大作。
“那个……小岩?”我小幅度扭动了一下,然而我的手工定做领带非常对得起它用料上佳的名声……噢我恨死定做了它的老姐了……我绝望地呻吟:“我——我还可以道歉?我的意思是,如果有用的话?”
我试图最后努力一下挽回我的命,但很明显,效果不怎么显著。戴眼镜的小岩是个冷峻的成年人,但不戴眼睛的他是只娃娃脸的恶鬼。即使一言不发,我所拥有的基础足够我辨别出他冷酷低气压之后的不爽和高昂的好胜心。
“……你道歉也没用。”
黑发青年终于开口了。他扫了一眼被绑在床头柱上的我,俯下身下。
“小岩,”我惊恐地往后缩,可惜只能缩那么一点点,“小岩,你想干什么?!”
回答我的是他微微眯起的眼睛和缓缓凑近的嘴唇。
——“干你。”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滑过我的耳膜,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柔软尾音,激得我心头一颤:求你了小岩你能不能别用“来上我”的语气说“干你”!
听说人死之前会有人生走马灯回放,在小岩的嘴唇贴上我的耳朵之前,我觉得自己也差不多了;因为我下意识地回忆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硬要说的话,就只能是——

及川徹,你自找的。



我是否提到过,那个宣示着“我爱你”的温柔舌尖触碰之后,我立刻被小岩反压在床上?我整个人都被震住了,只能愚蠢地发出一个“呃”的单音,像身体陷进床单里那样陷进这个吻里。小岩堪称凶猛地吮吸我的嘴,舌头搅动的力道没有丝毫先前的柔情。我没有反守为攻,放任他极为侵略性地吻着,随他发泄到我们都舌尖发麻,口腔酸软,嘴里的唾液咽不下而溢出嘴角。最后我们快要喘不过气,才稍微分开。
他用力地揪着我的衣领。在被雨帘映成灰青色的房间里,他的眼睛沉甸甸的,满是痛苦。
“及、川、徹。”
他一字一顿地认真叫着我的名字,令我心潮澎湃,身体都因心口的甜蜜泛起一阵酥麻。可他接着又说:“及川,别这样。”
“哪样?”我亲昵随意地拉下他的后颈,想要再吻他一次。他非常暴躁地抵住了我的脸,然后他的喉咙忽然哽住了,“你不能——你不能总是当个混蛋,还把自己搞得像个悲剧主人公一样完美退场,留下我花了八年一边试图忘掉你,一边想搞清楚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你才那样离开——这他妈不公平!你不能在过了八年之后,跑来自说自话地毁掉我好不容易重新入手的平静生活!你不能那样吻我就好像你……”
小岩的声音破碎了。我柔声追问他,帮他修复他的句子:“就好像我什么?”
“你不能……就好像……你……你就是不能,”他断断续续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我不得不更加贴近他的嘴唇,才能听清他说的话,“就好像你对我……”
“好像我想吻你?”我说,这句话似乎有它自己的意志,就那么蹦出了我的嘴。它所激发出的连心底都被彻底点亮的幸福与满足让我微笑,对着他震惊茫然、随后迅速涨红的脸庞,但它也让我感到五脏六腑都纠缠在一起,心疼着这个人的心痛。“嗯,我确实想,所以——”
“我也想吻你。”他打断我,喃喃地说。
我注意到他的胳膊肘仍然支撑在床垫里,随时准备撑起身离开:“那我们为什么还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他嘟囔着,终于沉下身体,整个人趴在我身上。我喜欢他的重量,喜欢怀抱里的这种充实感。“也许你就是太混蛋了,混蛋川。”
“?!混蛋说了两次!说了两次耶!”
“闭嘴混账川。”
“我们真的得改邪归正。”我叹息着,吻了上去。这个吻并不如何激烈,反而非常缓慢。我怀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心情探索着他的口腔,爱意激荡在我的血管里,弄得我骨头生疼。小岩歪过头,我便更深地吻向他,令他喘着气小声呻吟起来,从涣散的眼睛看来整个人都迷失在这个亲吻里。我们的舌互相勾弄着,他舌尖的每一次接触都像是一次告白: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要你。这感觉太好以至于我觉得自己可以永远就这么抱着他,亲吻他。
不过最终我们还是结束了这一吻,像开始它一样缓缓分开,两个人都微微喘着气。接着突然,他笑出了声。从一触即发的张力到突如其来的释放——随即就连他自己都对那声音吃了一惊,但他无法抗拒笑容在脸上绽开,那份喜悦、在他心中缓慢升起的全新的、对这整件事的认知。他会明白我对他的感觉是真实的,就在此刻,绝无任何觉悟上的虚假。
“小岩你就笑吧。”我假装郁闷地嘟起嘴说,“反正我这辈子都会被阿青嘲笑得死死的,你懂的。”我说着感到了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不由得真心实意地唉声叹气起来,“这么多年我都在否认自己对你有感觉……我还真对她说出口了,这简直是人生的一大失误。”
他抬起头看着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灰绿色的虹膜闪闪发光,几乎完全变成了森林般的墨绿,脸颊因为接吻而变得红彤彤的,可爱的一面表露无遗。这时我才非常迟钝地捕捉到了身上光裸的躯体,和手掌下结实的肌理触感。毫无疑问我想吻遍他的全身。
不巧的是,在我来得及实施自己的打算之前,我姐姐打着呵欠推开了我的房门,问我想不想吃点什么,但一看到小岩还在我床上,她立刻假装补眠不够,改口声称她就是过来看看我起来了没有,然后挂着玩味的笑容指责我们的姿势太过腻歪。“我得让你搬出去了,阿徹。你知道,”她说,笑容越发邪恶,“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觉得不自在的可是你们自己。”
我不情愿地放开小岩,向外驱赶她:“嘿!痴女!”
“你最好记得我的话——”她不怕死地回过头,“我可一点都不介意撞见什么画面喔?”
我关上房门,接着冲过去封锁隔壁我的工作室正门(它通过一扇隔门与样板间风卧室相连)。
小岩瞧着我神经兮兮的蠢样嗤笑出声:“至于这么紧张?”
“想想她抓拍的那张照片。”我严正警告他,“你以为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们一起注视着我床头板上的照片墙,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去我那里怎么样?”小岩提议道。
我装得自己没有很雀跃,迅速回答道:“还以为你不会提了呢。”



接下来的几天,我姐那个工作狂大魔头慷慨地给我放了假。我们待在岩泉书店的第二层。这里没新意得和小岩高中时代的房间一样,不过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放松又亲切。小岩丢在我房间地板上的那件和服因为没及时挂起或叠好已经全毁了。为了避免被我弄皱更多的和服,他开始在只有我的时候穿常服。于是我们变得更加接近从前。
但有一个问题:他只有在我把他强行锁在怀里的时候才肯承认,他以前在公司排球队里打主攻手,直到不久之前还在社区的排球俱乐部教小孩子。只有在我吻过他以后,他才会让时时收藏有关我的剪报的讲话溜出那两片薄唇。他大概那么做了有三年。我喃喃了一大堆道歉的话,穿插在他的讲述之间。
最后我意识他被我缠得一天都没有下楼,于是问他是不是要去开店。小岩耸了下肩,继续窝在我怀里——准确地说,是他坐在床上看手抄本,而我像只八爪鱼一样从背后缠着他。“他们有钥匙。”
“真放心。”不知为什么,我毫无理智地嫉妒他对那两个大学生的信任。
“因为我的兴趣都是不值钱的百物语、捕物帐之类,所以店里没什么可偷的,就算被偷了也损失不了多少,随时都有新的抄本补充进来。”
他解释说。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那他们怎么会知道你这里?你……”我挑选着用词,为他脸黑了下而小小地吞了口唾沫,“呃、这么偏僻的一家店。”
“噢,是小夜。”他说,“她先是介绍了表弟过来,后来她表弟又带了个大学的学妹。”
“小夜?”——闻闻这酸气。我不由得在内心唾弃自己。
相较之下,小岩一身的正气,丝毫没察觉到我那点小心眼,“她毕竟是我的原未婚妻。”
“……”我想起姐姐说的,对,他以前订过婚。
这份认知顿时让我有点儿茫然,像是忘了自己在这里干什么。又觉得跟
小岩好笑地偏头望着我:“你这是什么脸……等等,你不会是吃醋吧?”
我将视线向下移。我知道自己根本无权嫉妒。那时我们又不在一起。是我离开了他。更何况,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他现在都已经在我身边了,我应该更加感激一些……感激那个女人在出事后和小岩解除婚约?
“小夜是个好女人,我对不起她。我们交往一年半……最后是我提出的解除婚约。”他说,凝视着我。“事实上,还是她一个人继续偷偷做剪报,好让我不要忘了你。”
“你们睡了?”我原本不想问这个的,但我总忍不住要去想。我心里就跟有颗酸柠檬碎成了一瓣一瓣似的,越想这事越挠心,连肺都要抓穿了。
我能感到小岩挪开了视线,稍稍往旁边看。“嗯。”他承认了。我抖了一下:这么说,他们是真的了?
他又把脸转了回来,看见我的表情。我保持着视线向下,不想看他回忆他们在一起时的神情——要是小岩显得很幸福该怎么办?
“我很遗憾。”片刻后他坦率地说,“我爱过她。我曾认为她是我的归宿。”
嫉妒来得是如此强烈,竟令我无所适从。我用一个吻夺去了他的全副心神,但只是以一种格外激烈的气势将嘴唇贴上了他的,接下去就不知该如何动作了。小岩显然很震惊,但他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回应我。我的身体被牵出了一系列反应,我抓住他的肩膀将他调转过来,整个人压向他,并从这种把他死死压在身下的行为里感到了空前的满足。但这样还不够。我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滑到他背后,把他的臀部拽向我。我的舌头挤压碾磨着他的……
几乎是分开的那一瞬间我就开始感到深深的羞愧。小岩抬头看我,一半是不解,一半是兴奋,他还处在相当迷乱的状态。我盯着他,抿了抿嘴:“对不起,我不应该为你和她拥有过的幸福感到——可我不禁要想,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当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时,你还会不会选择我。”我摇着头,声音越来越低,“我只是个伤害了你的混蛋……她那样温柔的人才配得上你。”
他大口喘息着平复呼吸,一面摇着头。“不是像那样的,”他说,抬手捧住我的脸。一瞬间我有种熟悉的感觉,觉得他要给我一记头槌。但小岩只是抱住了我。
“现在我已经知道,就算没有出……那件事,只要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就相当于一个提醒。”他解释道,接着嘴唇一弯,无奈地笑了。那笑容里含有某种极度扭曲的成分。“那告诉我……如果不是你,不仅小夜给不了我幸福,就连我自己都不会允许自己获得幸福。”

我知道他说这话时,贴着我耳廓的嘴唇还在颤抖。伤害。疼痛。旧回忆。沉疴难愈。他的心还停留在那一天,我该怎么办?只能无头苍蝇似地全方位一再努力。这感觉就像眼前有堵又厚又高的墙壁——玻璃墙,仿若无形,但又确实存在。每次我想翻过去,都手忙脚乱地滑下来。我只得选择慢慢来,像风浪沙最终将玻璃侵蚀得平滑易碎,最后才能在指尖打破。
我的梦游症给他造成的心理创伤比我想象中的更巨大。小岩完全拒绝和我一起睡。要不是二楼只有一间起居室,他很可能还要拒绝和我睡一个房间。有几次我趁他睡着了偷偷趴在他床边,只是看着他。小岩逮到我后的反应是近乎歇斯底里的恐惧。我立刻放弃了再这么做,同时坚持服用那服药,因为我也不想再次袭击他……在我睡着的时候。我相当、相当不喜欢那种事发生。
至于醒着的时候嘛,我基本都在为所欲为。小岩从以前开始在某些方面就一直保持无所谓随便我作死的态度——某些方面,指的是除开排球的几乎任何方面,而我喜欢他在床上的这点。真的,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
这样过了几天之后,小岩不得不外出处理几笔订单。我去了趟姐姐的公司,回来后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乱转,先从书架上抓了几本书和杂志翻了翻,觉得其中那些不可思议的奇幻故事还算不错。正无聊的时候我收到了姐姐的短信,让我修改下邮件里的几份策划书。我坐到书桌旁,台面上摆着笔记本电脑不过我知道有密码,但我大概也能猜到小岩用什么数组做密码——果然,第一组就试对了。
我乐滋滋地拉开书桌中间的抽屉找充电器,出乎我意料的是,里面摆着好几本笔记簿。有一个系列的簿子一看就知道是这些年的剪报;另外还有一个米白色封面的硬皮簿。
我一时没忍住好奇心,手贱地拿起硬皮簿,翻开了第一页。


这就是一场悲剧的开始。


等小岩回房间时我差不多翻了一半了,他走进来我也没抬头,而是翻回前几页,戏谑地读道:“ ‘这种字迹是那只手臂的女儿,而那只手臂像一朵很长、很柔软、很温暖的花儿,憩息在我们的肩膀……’ [2]噗哈,哈哈哈哈!”不行,憋不住笑了。我咧开嘴,得意洋洋地冲他挥了挥这本手帐,“看我找到了什么?嘿小岩,没想到你跟个多愁善感的女高中生一样,还会写散文……”
然后我看向小岩。他站在那儿,危险地挑眉看我,看起来因为天热,上楼的时候顺便去冲了个澡,眼下只套了一件T恤。对衣摆后方阴影的匆匆一瞥足以让我熟练地判断出他底下什么都没有穿。
他浑身冒着湿漉漉的热气,脖子上挂了条擦头发的毛巾,但头发还是湿得滴水。水在他身体上流淌。他额角就有一滴,它滑过被热气蒸红的眼角,然后是同样通红的脸颊,滴落进了他的肩窝,开始沿着锁骨往中间那个小涡汇聚,成一线陷入胸肌的线条,没入T恤领之下。
我盯着这样的他看的时候,脑子可以想见地一片空白。他把手搭在了髋部,但这只是更将我的视线吸引向了更往上提了一截的T恤摆——老天,我的小岩浑身散发出的张力简直是像潮水般涌动。
“及川。”他阴郁地喝道,涨红了脸。我把手账簿放下,挂着一个飘乎乎的痴汉笑走向他。但他不相信我的伪装。他抱起双臂,做出一副防御性的姿态,警惕地瞪着我。
我靠上前去,用我的手指精准地重复了那滴水珠的轨迹。小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我隔着布料袭上了乳头,他才震了震,往边上弹开。我探过去变本加厉地加以捏弄。他双腿发软得几乎站不住,不得不抓住我的手腕来支撑自己。
“及川,”他不再喝道,声音沙哑,“及川,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应该问我想做什么才对——我的身体内部就像灌满了火焰,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按在身下,爱抚过他所有的敏感点,不允许他触碰自己,把他逼得将逞强的眼泪含在眼里不肯落下,除了呻吟和求饶什么也做不了,让他的双腿缠上我的腰,迎接我的进入到被我灌满,直到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安静地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我想吻遍他全身,直到他的身体为我烧成漂亮的红色。
更何况——我玩味地瞥了他的下身一眼。“你不是正在体验吗?”我抬起另一只手,同时拧上那两颗敏感的肉粒,用指腹碾压搓揉着尖端。他往后逃开,但只是引诱我把他按在了门上,然后急迫地半吮半吻,顺着未干的水迹一路舔舐,在他脸颊和脖子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吻痕。“小岩。”我祷告般地念着他的名字,一面虔诚地吻过他的眼角、脸颊、肩头和锁骨,直到乳头,很小心地避开衣料下的那些粗糙不平的疤痕。“小岩。”我又喊了一声,感到情迷意乱。“小岩。”我埋在他胸口低沉含糊地嘟囔着,用牙齿轻轻地摩擦那粒逐渐在T恤上凸显出形状的小点。我的舌尖在顶端打转,将布料戳刺进乳尖的小孔,继而张口含住了整个乳头。
“啊!”他发出震惊的呻吟,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我滑下去透过湿了的T恤逗弄他的肚脐的时候,手绕过他膝盖后面,我轻咬、舔舐他的胯骨,然后在直起身时把他大腿抬了起来。
他的腿自觉缠上我的腰。我从他下颔亲吻到他的嘴唇,手也握住了他的阴茎滑动,同时狠狠吮吸他的唇瓣。他主动吐出舌来和我交缠。但只不过几秒钟后,他似乎就从迷乱的状态中惊醒,忽然开始抗拒我,手臂抵住我胸口,想要把我推开。
“喂,你醒着吗……及川?你是醒着的吗?”他问,举起手来轻轻抚摸着我的脸,目光朦胧而涣散,“这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的心脏疼痛极了,为他小心翼翼不敢置信的语气,也为我对他所做过的一切,为他怀疑我是真的想要他,就在这完全清醒的时刻,想要他,而毫无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实说,在姐姐告诉我她有过一个计划之后,我有时也怀疑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同一个人身上,小岩究竟是真的渴望我,还只是死心之后的妥协?而我对小岩的感觉,真的不会是来自我姐姐的强烈暗示,而是出自我原始的本性吗?但就在此刻,我百分之一百确定,我想要他——见鬼,我简直太想要他了,几乎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我的瞳孔一定已经放大,我的呼吸沉重,脖颈上的脉搏突突直跳。我身上这套剪裁无比合体得甚至有点发紧的商务套装已经化作了活地狱,再对话一秒钟都是对我的折磨。
“小岩,我醒着。”我告诉他,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热切,我对他的欲望又有多真实,“看看我,只是看看我!你难道分辨不出来吗?我——”
他突然间全力向后推我,力量5的力道差点将我的呼吸撞出体外。我祈祷着自己的肋骨没有因此断掉。小岩一路向后推搡着我,直到我们都倒在了床上。我的手指在途中困难地尝试解开自己的领带和皮带,或者至少是皮带。可他把我的手按在了头顶,我顿时无法动弹。
他的手沉着地移到我的衬衣上,脸上有种冷酷的神色让我浑身燥热,阴茎在西装裤里又硬又沉。他动手拽掉了我的领带,我沉醉地闭上了眼睛……随即被他以惊人熟练的手法把双手绑在了床头。


现在,让我们回到开头那一幕吧。




POV:岩泉 一


及川好像不太确定被绑在床头柱上是不是已经是最凄惨的部分了。我会让他知道,当然不是。我离开他通红的耳朵,下床,站在了他视线所及的最好的角度,当着他的面慢慢脱掉了T恤,随意地扔到了地上。那件旧T恤柔顺地萎顿在床脚,就像此刻的我一样泛着一股湿气。
“哇哦,小岩……我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及川挺响亮地咽了口唾沫。
“很可能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笑了笑,并且满意地看到这对他有何等影响力。
他露出一个“大事不好”的表情。我再次爬上床,悄无声息地跨坐到他腿上,伸出左手钳住他的下巴,好像掠食者打量猎物一样,一点一点用目光压倒他,再拆吃入腹。
及川这时反倒冷静下来,好像他不是只能傻看着一样,回了我一个略显紧张的微笑。他张开嘴,伸出舌尖点了点因为刚才的深吻而红润的上唇。我冷哼一声,俯下身逼近他。我们鼻息逐渐交叠,这整个过程就是一场拉锯战,有一个人将先闭上眼来接受对方。当我湿润的嘴唇触碰到他的时,他合上了双眼。

啊哈,1-0

我轻轻噬咬着,用舌尖描绘他的唇纹,色情地缓慢推进,划过他的齿列,舔舐敏感的上颚。他开激烈地回应我,我们互不相让地纠缠,唾液来不及吞咽,溢出嘴角,换气间带出透明的细丝来不及扯断就又重合上双唇,吮吸彼此的舌尖。
我撑着床头板的手很稳,还真是个奇迹。及川倒放任自己舒服地轻哼着,半眯着眼,像只大猫一样望着我,舌尖不满足地挑动,勾着我多做停留。他扬起下巴亲着我的嘴角,力所能及地用嘴唇擦过我的下颔和颈动脉,然后稍稍抬起一条腿,用膝盖磨蹭我的大腿。我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腿,细小地抖动了一下。

好吧,1-1

我压低胸膛,将自己撑在他的胸口之上,指尖顶上他衬衣的第一颗纽扣,慢慢地解了起来。“你看了我的日记?还觉得它娘们兮兮?”我说,不忘用指腹磨蹭过他裸露出来的肌理,“很好——给我复述一下,从第一页开始。我知道你速记比我强。”
他不可置信地瞪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什么烂要求”,随即抿住嘴,一声不吭。我调整了一下姿势,挪到他髋部,继续放慢了速度来解扣子,一面尽力摩擦我够得到的皮肤。我们俩仅仅因为一个吻就能让对方动摇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可思议,但还远不止这样,我还没取胜呢。
这样解到第三颗,他就开始呻吟,“小岩,”他指责道,“你这是要杀了我。”
“复述。”
“好吧!好吧!我说总行了吧!”他全面投降了。2-1。“ ‘我感到过自在,因为我知道这记忆安全保存在我脑中,记得它自己;好像它是一种坚固的东西,不用我的意志力……唔……就会注意不去使用【遗忘】这块橡皮擦……’
我用微凉的鼻尖蹭着他逐渐裸露的胸膛和小腹,呼吸喷在他紧实的腹肌上,满意地听见他语气的急刹车,感受到这具身躯的紧绷。
“继续啊。”我提醒他。及川无奈并且无语地看着我,“说真的,我们能别玩了吗小岩?”
“还不到时候呢。”我轻咬他小腹上的皮肉。他抽了口气,“我道歉,我道歉小岩,我不该没事随便乱翻,尽管我发誓我就是想找电脑充电器……不过总之都是我不好,小岩……别玩了,解开我。”
我绝对不会再受骗于他柔软驯良的眼神,所以我给了他一个“想得美”的瞪眼,回应以从他有着薄薄汗毛的腹股沟一路向上亲吻,舔上了他的锁骨。
‘就像我们在一条手帕中打一个结,同样的,我的记忆每天都在自己身上打一个结……’ 老天,你真的是要杀了我……”
他屈服了,继续着复述。3-1了。我的手微微向下绕着他膨胀的裆部画圈。他在我手中抖动、涨大,即将迎来毁灭性的濒临高潮。我没解开他的拉链,任他绷得难受,然后让我的手离开。
“嘿!小岩你怎么能这样对——”他的抗议没说完就被我的吻堵了回去。我吻到确定他不会再说废话才离开他的嘴角。“看着我。”我要求道,一手撑在他腹部,拉直了腰,一手高举过头顶,朝后弯曲手肘,直到手掌触到那片凹凸不平的皮肤。我低沉地接下去背诵:“ ‘有一天,当我感到有空时,我就躺在没人占据的沙发上……去记起我的记忆……’
“小岩,你在做什么?”及川问。我没有理他,用一种或许过于生涩的诱惑性姿势,从后背绕过肩头,抚过我颈侧烟烫出来的小圆疤,“ ‘可是我不可能再记得它了。它在我脑中,然而它却是很硬,很重,很干,像陈腐的面包……’
他大概猜到了我要做什么,大力挣动手腕想要阻止我继续:“小岩!我说过!你别想再在我面前做这种蠢事,我不会允许你的——小岩!”
“让我说,及川,”我的语调是命令性的,但声音之中的苦涩之浓厚连我自己都吃惊,“拜托,不说出来的话,我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我的手往下,胸前背后和脖子上的这些他都已经见过了,后腰上的也是。“……他们一共有五个人。”我深吸一口气,第一次主动试着去回想那时的情形,“我不知道他们抽了多少支烟……我不想去数。”
“你大可不必数。”他的声音也好苦。
我看向别处:“也许我应该的。至少让我那时有事可想。”
“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太多了,”他蹭蹭我的腿,向我保证道,“但绝对不包括这个。”
我知道他想让我打消这个残酷又可怕的主意……但是,如果在这里,如果对着这个人我都不得不停下,那么我此生或许就真的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因此我继续:“……他们把我绑在椅子上,这样我就没法反抗,然后他们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在我身上摁灭……还有打火机,”我触碰过胸前的灼烧伤,“他们用打火机……用打火机的火焰烧……见鬼!”我将拳头摁在灼痛的眼角,狠狠咒骂了自己一声,在喉咙被堵塞之前,“真他妈见鬼!”
“别说下去了,小岩。”及川望进我的眼睛里,“别说了……过来吻吻我,好吗?”
他那样子可怜巴巴的,如果是装的,那他很成功。我忍不住哼笑出声,抹了抹眼睛,“可以是可以……你要干嘛?”
及川侧过头亲吻我的耳朵尖,伸出舌舔着轮廓。他咬我耳朵的时候我轻颤了一下,他没有放过,再接再厉地舔舐着自己的齿痕:“想你解开我。”
“那你还得再加把劲。”我躲开他万恶的嘴唇,可他恶魔似的嗓音依旧拍在我的耳膜上,“解开我……我就告诉你八年前我为什么逃走。”
我被他激得一僵,瞪着眼睛捂住耳朵也逃不了他侵袭一般用声音操弄别人的耳膜。我心想这小子从谁那儿学来的这招……不对,那个谁好像就是我。
这下3-2了……噢操,管它几比几呢,都随他去吧。我挫败地嘟囔着,撑起身去解的时候刻意在他胯间磨蹭了几下,看着他因为自己的“折磨”渗出汗珠真令人快慰。

多少还是得讨点利息,省得他待会又作死。

我扯开领带的结。他几乎是被解开的瞬间就反扑过来,把我压在了身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我当时很害怕,小岩——我吓坏了,吓得晕头转向。”他低沉地说,来回抚摸着我的肩膀,“我害怕假如我们彼此跨过了那条线会发生什么。我害怕我们的关系会变得无法想象。朋友好歹能一起过一辈子,可如果做不成朋友,我们就回不到当初了。所以我害怕得逃走了。而且我以为那个时候,你也觉得我们分开会更好。”

他说这些极端自私自利的混话,让我感觉糟糕透顶。但那毕竟是另一个人,你没法决定他怎么想,又或者那对我而言,是否是合乎情理的、愚蠢的主意,是否太过残酷。他只是在那个时刻、那个地点,衷心地希望他是正确的,然后做出了选择。

“但是后来……不论是从姐姐那里听来,还是听你亲口告诉我所有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些……可怕的事的时候,我都感觉很难受,真的,就像被划了一道口子,因为太深了,所以只会慢慢地渗出血来。”
他抖动了一下,喉咙突然抽紧,喉结上下滑动着,然后他慢慢地舒出一口气,靠过来吻了我:“只有再次亲眼见到你、用我的双眼和双手确认过你一切都好之后,这道伤口才会愈合。可即使是这样,也还不够。”他贴着我的唇角微笑,“——因为我听见了你呼唤我的声音。那很动听,没有人在听过那个之后还能满不在乎地离开。”
“我才没那么肉麻。”我小声嘟囔。及川看起来想大笑,但他忍住了。英明的决断。“小岩,我是想说,”他清了清嗓子,带着柔软的笑意再次俯下身来,“那让我意识到,我也想要你,完完整整的你。”

我抬头盯着他,徒劳地想找到他在说谎又或者是在梦游的种种痕迹,可是没有。我看进他的眼睛,知道那千真万确。

“曾经我以为,能让我们的关系永恒的只有友谊。我错了。”他紧紧注视着我,真诚地说,“我对你也有欲望,这点花了我八年的时间才记起真相。我始终责怪你趁虚而入,但事实是,早在你喜欢上我之前,我就给了你太多,也给得太突然。”他对自己皱了皱眉,“而我竟然还以为自己给不了你那些。”
他的唇终于又印上我的唇角。“小岩,就像你默默接纳了我的全部那样,你给的所有也是我想要的,别怀疑这点。”他亲昵地蹭着我红肿的下唇,忽然间笑了起来,正是人们想起被自己遗忘已久的某些事情时,会露出的那种带有某样奇怪的自豪感的笑容:“不管怎么说,‘绝对信赖对方的一切’——这正是我们一直以来都为彼此做到了的事啊。”

这个混蛋。我用手臂挡住自己发烧的脸。这个混蛋——可就是这个混蛋,他让我笑过,用那些莫名其妙的作死行为,用他怪腔怪调的嗓音,用他的发球、托球和我们的胜利;他也让我哭过,用他的失败、他的危险,用他的自说自话和离开,用他的告白。

——除开这些,一个人还能如何让你更爱他?

“小岩,”他轻啄我的手腕和掌心,从小臂一路砸吻着到指尖,直到我移开手,准备好看向他,“小岩,你是在哭吗?”
“我没有。”我嘶哑着嗓音说,语调因满溢而出的情感而哽咽。我双手沿着他的背部抚摸,用手臂环上他的后背将他拉近,手指埋进他的发丝间,双腿张开、抬起、又紧紧合拢,将他整个人用力禁锢住。
他发出吃痛的嘶声,但没有挣开,只是在我急剧跳动的脉搏上方咬了口,哼哼着:“小岩,你勒得我好紧。”他一语双关地说。
我哼笑着松了手,将他推开,快速解开了他剩下的衬衣扣子,把衬衣推下他的肩膀,再向下推。他配合地把它甩到地上。我移向他的皮带,解开裤子,把它和内裤一起拽下去,硬挺的性具随即弹出。

“过来。”

我叹息着说,向后退了退,用一种少见到堪称绝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的下流姿势张开双腿,展现出自己同样坚硬的勃起,同样一览无余的还有大腿偏内侧的一个小小疤痕。
“伤疤,还有一处。”
我不确定他之前注意到这个没有……也许有。及川似乎再也绷不住面皮上的平静。他沉下脸,任由情欲涌动,棕色的眼睛此刻深得可怕。“小岩,我想我还有一部分向你保留着。”他危险地低语道,“有关于‘这才像我’和……‘这才是我’。”
他撕开温柔浮夸的表象之下的冷然神色和略显病态的占有欲的确陌生得不像他,但那是他,既然如此,我就会接受。况且,让他脸上出现这种表情、让他眼睛里出现这样渴望是我的力量。令对方为自己发情能让每一个男人兴奋。我感到一阵愉悦的颤抖袭上我的身体。他得意地朝我抛来放荡一笑,又一次亲吻我。
“你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吗,小岩?”他埋头啃咬我的耳朵。我弓起腰,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我知道,我会哭,或许还会求你,求你快一点再求你慢一点……”
这次轮到及川抖了抖,不可置信地捂住耳朵:“小岩你……你你你、你把我的纯情boy还来啊!”
“做都做过好几次了吧?”我顺从地躺在他身下,战栗着、喘息着,嘴上仍然出言不逊,挑衅地刻意咬重了那两个字,“‘纯情’的家伙……你还在等什么?”



及川像被我戳开了什么开关。这一刻我有种疯狂的预感,怀疑他这是要咬遍我全身,将牙齿嵌进我的血肉。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他这一不顾一切的愿望,并因为他不可抵挡的饥渴而心潮澎湃。这种需求,他对我的这种渴求使他看起来……我找不到一个够准确、够有力、够糟糕的词语来形容,我只知道,我唤出了某种连他自己也无法掌控的东西。
他低下头,舌头毫不留情地长驱直入,舌面舔上口中的最深处,刮蹭敏感的内壁和上颚,带着一种我从来没在他醒着时感到过的沉醉和深情。我被他松开时软得就像一团浆糊,而他没给我喘息的机会,亲吻慢慢向下,恶意地轻轻叼住我硬挺的乳尖,然后又放开,整个含进去狠狠吮吸,一只手找到另一粒被过度刺激过的乳头,掐了下去。
他刻意取悦的吮吸和揉弄逼得我陷进床里,难耐地把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摩挲。操,我在脑子里骂道,操你的,混账川,你这个跟狗一样的家伙就不能痛快点!
他持续地吻下去,直到柔软的腹股沟,一边捉住我发烫的阴茎大力摩擦,同时也擦过他自己的。我惊喘一下,当即真的骂出了声:“操你的……嗯……混蛋!你这个……啊呜!”
他猛地加重了挤压的力道,揉弄过鼓胀的阴囊,手里的茧子划过柱身,修建平整的指甲抠弄着顶端的小孔。我忍不住呜咽,听见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无助感甘美地在我血液中流淌而过,我发泄似地狠揪手里的头发,不敢相信我居然热爱被他掌控的感觉到如此地步。
“还不到小岩你哭的时候喔。”
及川低语着,精准地掐着点松开了抚慰我阴茎的手,他是何时成为这等恶劣的高手的?我几乎要因为失去了那只手而崩溃得想要揍人。他舔吮我大腿根,那儿的皮肤很敏感,禁不起他这种急促的舔吻吮吸。我的双腿都开始打摆,但他的头卡在我腿间,我合不拢腿,只能任凭他动作。他的舌头蹭过那个烫疤……当初为了标明羞辱而恶意烙上的印章……我最后的噩梦……他一口咬了上去。
他咬得很深,我感觉到一周的齿印火辣辣地发痛。及川抬头望进我眼里:“小岩,我可以吗?”
“做你想做的吧。”我气喘吁吁地说,手指穿插在他头发间,“你想怎样对我都行。”
这句话让及川的眼睛变得更暗,也更血红。我做好了忍住尖叫的准备,他再次低下头,牙齿嵌进那处皮肤,咬合。我觉得,真的,如果不是疼到忘了呼吸的话,我很可能早就叫得楼下的店员们都听见了。然而那又不仅仅是疼,在疼痛之中,还混入了如释重负的爽利。
他连皮带肉地撕下那块疤痕时,我因为一次性吸入了太多空气而喉咙灼痛,双手抖得只能勉强搭在他肩上。他和着血水吐掉嘴里的皮肉,凑上来吻我,手指带着血液的黏湿划过我腿根。颤抖在这一瞬间停顿,我绷紧了身体,失态地在铃口极致酸胀的情况下毫无预兆地喷出液体。
剧烈地射完之后我虚脱似地大口喘着气,瞪着他。及川大概也没想到,一脸震惊地抹了下溅到他脸上的液体,又望望我小腹的黏湿。我恨恨地一口咬住他肩膀,心想,靠,这不管哪方面都丢人丢到家了。
“小岩,你还好吗?”及川小心翼翼地拍打着我的背,一面东张西望,“嗯……让我们看看……啊有了。”他拿过那条一看就贵死人的领带,绑在我腿根处止血,“OK,这样就行了。”
我又是一阵抽疼,他抬手想要捧住我的脸,我捉住他的手,歪头舔去他手指上的浊液,再蹭上去舔净他的脸颊。他扳过我的脸,夺回亲吻的主导权,我卡在床头和他之间,狭小的空间令我根本伸不直腿。他悠长而细致地吻我,手臂一面越过我去够床头柜里的润滑剂和保险套。
我猜想及川会做得过火些,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超过。我愤怒地感到他完全就是在戏弄我,用手指慢慢把我打开,比我认为的更加耐心地开拓着,细长的一根手指在肠壁上小心探索,模仿抽插的动作时快时慢地刮搔。但是当前二传手精密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探索到某个手感不同的地方时,我忘掉了我该感觉到什么,他察觉我的微微僵硬,毫不迟疑地用手指搓动按揉。
“不……!唔、啊!那里!”我忍不住憋着惊喘了一声,“别,及川!别这样弄!”
那地方感觉太要命。熟悉这种滋味沉沦得更快。随着手指不断进出我能感到那里慢慢变得湿热柔软。操你的!及川!你这个折腾人的混账!我在心里把所有想得到的脏话都骂了一遍,但事实上前列腺被压迫的酸麻令我软得直不起腰,要不是及川揽着我,我早就栽进床铺里去了。偏偏他还在说着些废话:“感觉得到吗小岩……这是两根手指……”他抓起瓶子补充了一次润滑剂,“现在要放三根进去了……”
“别、唔!”我手伸下去要他缓一下,但他已经不由分说挤了三根手指进来,“小岩……要扩张到手指能活动为止对吧……”
“你现在插进来我还舒服点……嗯!嗯啊!”谁知道听了这句话及川忽然抽出了手指,把勃发的性器抵在了穴口磨蹭。我等了会儿,奇怪的是他就是没插进来。我疑惑又恼火地瞪他,及川慢条斯理地微笑,“小岩,你说你要吻我的,但你到现在还没有。”
“什……!”我放弃地拉下这个混小子,狠狠亲了上去。他像只猫一样享受地咕噜,从我脚踝色情地抚摸到膝盖后方,一手抬高我的腿,一手抚着我胯前,顺着我颤抖的力道把自己慢慢挤进了来。
一瞬间他专注而又讶异地注视着我,好像为我们的身体彼此知道该如何配合而心醉神迷。随即他揽着我的腿开始动作,囊袋拍在臀肉上发出淫靡的声响,咕啾咕啾的水声好像被无限放大,烧得我耳朵生疼。
“慢一点……嗯……啊!”
前列腺被猛顶了下,他还故意地往上面蹭,我咬牙切齿:“及川,你……”
不等我说完,他又猛地将我的腿折到胸口上,调整了下姿势,卡住我的腰狠狠抽插起来,搅得我没说完的话只剩下破碎的鼻音和呻吟。偏偏他还在用那副恶魔嗓音在我耳边说着话:“小岩,其实我在你的日记里还看到了更好的句子……? 一朵很长、很柔软的花,蜷曲着绞紧了我的……嗯哼? ‘这种字迹,’”他张嘴在我脖颈上咬出一个又一个吻痕,在间隙里断断续续地低语,“ ‘是那只手的女儿,而我们吻遍那只手……’
现在他捉着我的手亲吻,从手腕到手指缝隙都舔吻了个遍,从我颤抖的指尖上方露出他的眼睛,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色彩,“ ‘它是一种沉默,忽然变成一声叹息,或者像麦田一样微笑,想河流一样哭泣,像嘴一样吻着。’——你是想让我这样吻你吗?”
我快被他这种不要脸的做派气疯,但我没法喊停,手指的感觉和下体似乎有种奇妙的连通,他的舌头让我被绝顶感包围了。而及川还在一下下顶弄进深处,每一下,隔着一层保险套,都能感觉到他的龟头到柱身的筋络狠狠擦过前列腺,再将最深处也填得满满当当。正如一直以来,我生命中的缺陷就是是需要“及川徹”从各方面来将我填满。
我们忘情地接吻。及川原先掐着我的腰施力的手滑到赤裸的胸膛上,揉捏我的乳头,恰到好处的力道,那种肿胀发痒感被腰都要融化的酸热取代。全身上下的敏感点被一次攻击,我怀疑我的喘息呻吟是不是停不了了。我的手失去目标地到处乱抓。及川读透了我的想法,抓住我的阴茎,有节奏地在粗糙的掌心攥握。我发晕的脑子于是更加眩晕。突然有一下,前列腺被猛力擦过,快感犹如过电一般,霍地冲上脑门。高潮感强烈地湮没了我。

及川用胳膊肘撑着自己,我感到他凝视着我,看着我在顶峰前崩溃,张开嘴却久久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断断续续地喘气,生理性的泪水含在眼眶里,眼前一片模糊。他的目光几乎要将我整个吞下。

“‘ ……我的吻以前在你身上失落了,因为它们以前不能在你不再时……’ ”他的背诵此时已接近尾声。他的气息变浅,抽插猛地加剧,将高潮时抽搐夹紧的后穴再干湿软一次,“ ‘……吻你’。”
他句子的尾音消弭在我们贴合的唇齿间,正如他所描述的那样。一记深深的挺入下他射了出来,隔着套子,沉甸甸的感觉令我再次缩紧下腹,颤抖不已,并隐约察觉到自己又有了硬起来的趋势。
及川等我放软了身体才撤出来,润滑剂同时溢出的感觉并不舒服。我皱了皱眉,用脚勾过扔在床尾的毛巾,“又得洗澡了。”
他抱住我在床上赖着:“等下嘛,等下啦小岩,好不好?”
“不好。”我无视他拖在我腰间的重量,往床下翻,他只好松开手臂。我的脚一接触到地就软了,一股液体从穴口到大腿内侧一路滑落,渗入领带,令伤口又是一阵刺痛。及川及时地从背后扶了把脚步蹒跚的我,站起来,把我一条腿的中心移到他身上,往门口走。他的汗味中漂浮着淡淡的运动香水味,依旧是我熟悉的那款,微微一嗅间,身上仿佛还残留着几分属于我的气味。
这种想象让我再度涌上燥热。我对他的欲望不分你我,不只是他借由用自己制造的疤痕覆盖另一个疤痕,留下独属于自己的记号,我也同样渴望让他全身上下充斥着我的味道。于是我扭过了头,越过肩膀去吻他,及川同步地低下头来,我们默契地双唇相合。



最后我们刚纠缠着走出门,身躯就再一次紧贴。我被反身压制到墙上,及川揽过我的腰,手从尾椎处下滑,重新探入我的后穴。那儿还柔软地保留了他的形状,紧紧吸附了他的手指。这次不需要任何征询,及川掰开穴口,二度硬起的性器插了进去,刚才的润滑液被再次操进身体里,又被带出,顺着翘起的臀缝滑过大腿。他变换着角度戳刺内部,大肆挖掘攻击着前列腺,毫不容情。
这太过了,这太过了。我终于抽泣出声,手指几乎抠进墙里。及川覆上来握住我的手,我翘着腰被按在墙上一刻不间歇地操弄着。他不给我一点抚慰自己的机会,仗着体位优势狠狠刺激我的敏感点。我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的,在这可怖的节奏下,我离崩溃越来越近了。我会被弄得哭出声,引诱他把我搅碎。
没人再说话,嘴张开只为了喘息或接吻。我被他深深地吻住了一阵,粗大的肉茎从后面噗滋噗滋捅进得极深。他有力地摆动着腰,狠狠抽插,操进深处,趁我被操得说不出话来时凑向我的耳朵。
“呐,小岩,哭出来吧。”他满足地叹息着,声音温柔,动作凶狠得想要把我摁进墙里,“哭吧,我爱你喔,小岩。”
“及川、及川……再、快点啊……”我终于放开理智崩溃地抽噎出声,就像我自己说的那样呻吟着先求他慢点再求他快点,“快一点……如果你想要我的话?”
他照单全收,低吼一声,更紧抓住我的臀部一阵狠顶,插得又深又急。粗糙的墙壁把我的乳尖磨得胀热难耐,茎头在不住磨蹭着墙面,打湿了一片。我听见自己的呻吟变调,却不能理解其中意义,就像每一次,每一次性爱里脆弱到极致的时候,我不知道总是他的名字来到我嘴边,好像求得某种抚慰:
“及川、啊啊、及川……及川……及川……徹……阿徹……”
他低吼一声,倾身向前,胸膛紧贴着我的背,手臂紧紧缠着我的腰把我拉向他的怀抱。我抬起头,继续喘出他的名字。他受了某种催动般咬住我脖子后方,我便再也无法承受任何撞击地射了出来。第三次的射精让我浑身脱力,呜咽着,身体残留着高潮带来的酥麻感,不停地痉挛震动,后穴连带着抽搐缩紧,夹住了他。他几乎是跟随着我达到高潮,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腰,强有力地顶进我身体里,射在潮润湿软的最深处。明天我会觉得肚子不舒服,也许还会发烧,身上还会留下半身红艳的吻痕和青紫的手指状痕迹,但听见他在高潮时闷声呢喃着我名字的语调,我发现我一点儿不在乎。
我努力把自己从墙上撑起来,手臂颤抖个不停。及川稳住我待了一会,小心地撤离我的身体。我们一起进的浴室,可以想见的是:我们又做了一次。我先是用手让他射了一回,他替我清理后就着热水,又一寸寸将自己插入。我没拒绝他,到了这种程度,甚至有点儿豁出去了。
结果我们一共做了三次。准确地说,我们各自射了四次,到最后都是腰酸腿软地回到卧室,瘫在床上。及川精力比我好些——可恶的前任运动员,明明我每天也坚持晨跑和锻炼来着——他躺了一会儿,就坐起来穿好衣服,换了条床单和被套,翻找出医药箱,爬上床给我换了绷带,用被子把我裹上。
“幸好伤口没化脓。”他咕哝着躺到旁边,从背后抱住了我。一阵牛奶沐浴乳的香气钻进我鼻子里,冷不丁呛了我一下。他立刻显得很紧张:“嗯?小岩,你还好吧?”
“好得很。如果你当初没坚持把这种味道特娘们的沐浴乳带进我店里的话。”我对他说。及川好像不甚在意我讽刺他的品味,鼻子亲昵地在我后颈上他制造出的那个齿痕上轻拱着,温存又暖洋洋的。“还好还好,否则被我姐知道你生病,她会杀了我的……对了,小岩啊。”他试探地轻声唤着我。
“什么?”我原本昏昏欲睡,听了他下面的问题神智忽又冷冽地清明起来:“小岩,我老早就好奇了……你的店为什么要叫九十九堂?”
“因为,我的人生好像就是那样,每次我以为日子安定了下来,却总是离它只差自己。”我说,闭上双眼。他安静了片刻,搂着我道:“那么,我也一样。我从来没有赢过。”
除了胜利什么都拥有的男人。我知道人们曾经如何称呼他,但我不喜欢这句话听起来的感觉。“我们都是失败者。”我掀开被子,抖动它直到盖住我们两个,翻身面对他,把他未干的头发从脸上拂开,纠正他的说法,“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去赢’。”
时隔八年,或许还要更久一些,我又一次看见他的眼睛被我点亮。他倾身向前,带着骄傲得想落泪的微笑:“嘿小岩……那你现在找到这个‘一’了吗?”
“你是在说我自己的话,我就在这里。”我和他手掌相贴。这一次,我们的手安稳且温暖,没有人在颤抖。“……我终于又在这里了。”心满意足,没有疑虑。
他在近的让人难以忍受的距离上注视着我的双眼,眼里盛满了安定的喜悦,和他所曾犯过的错误。感觉好像看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后,他才轻柔地说:“我也爱你喔,小岩。”
我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攥成了团,终于成型,然后从我的心口脱落,被彻底驱逐出体外。我开口——呼吸有点太过急促,语气也有点太粗鲁——说:“那当然了。”

他的眼睛真正光彩照人,就在这一刻。随后他抱过来,把脸埋在我脖颈里,紧紧地拥抱了我。我抱着他,想起曾经我以为直线一旦相交只会越离越远;那时我被夺去了向他诉说的声音。直到此刻,我才理解这条定理还有另一个部分:即使如此,在无穷远的未来之所,我们仍然存在着相交的可能。[3]




POV:及川 青


距离我弟弟的那次严重发作已经过去了一年;复查时医生说他控制得相当好,于是我严禁他服用那种药。这可能有些过分不讲道理,毕竟在这之前他过得相当辛苦,的确需要点药物控制。但在发作之前他已经出现了轻度的上瘾,至于后来的戒断滋味,我想,他不会希望再尝试。
当年我极力阻拦他进入公关圈子背后的关系网,取而代之的是,我将他转进了娱乐圈——毕竟他也就那张皮面有用了。一开始是演员,他获得的成绩不错,我就松了口气;后来是经纪人,他好像天生应该做这行,只是其中黑暗的压力会让他产生那么巨大的动摇,实在让我没有想到,尽管我已经极力处处保护他,但你就是不可能一一关照到每个边角。

还好他有阿一。谢天谢地他有阿一在,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我弟弟当时要怎么恢复过来,甚至是他会不会恢复过来。现在他在一家著名的影视公司控股了;而他能在生活和事业上一并振作起来,其中实在没有多少我们这些家人的功劳。

我向他坦承我有过一个计划而且实施了的那天,我弟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震怒。相反,他看起来很愧疚,“我没有通过你的测试,对吗?”他低声说,“尽管你从来没这么说过,但那是你希望我能通过的一场试炼,对吗?想推我一把,想看看我是否明白,想让我认识到和承认我的感觉……”
他呼吸变沉,双眉皱起,又一次被他过去的错误纠缠。我拥抱他:“不,不,我只是……我是个很糟糕的姐姐,我试图控制……”
“看来我们都有自以为是的基因。”他闷在我怀里,打断道。我笑了:“你说得对,我们都是自以为是的混蛋。”我拍拍他。
他同意我的说法。“不过这是为什么?”随即他问我,“你为什么准备这么个计划?”
为什么?我先前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所以也没有准备过它的答案,不过,此时此刻,答案只是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我知道你有那种梦游的时候,”我对他说,“就是我第一次撞见你们在……你看起来很冰冷,面无表情,连呼吸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那完全就是纯粹的……梦游而已。但是那个正月里我再次撞见的你们,却是相当的火热。”
我向他保证,“那绝不冰冷,那是相当火热的现实……就在那一瞬间,我做出了决定。”



当年得知阿一回到我弟弟身边的几个小时之内,我都处于一种完全不能工作的飘飘然状态,这从我的第一组服装设计作品参展成功之后就没有发生过。真的,我就知道他们是最适合彼此的,正像现在发生的一切一样,是不可抗拒的正确,这点,所有到场参加他们婚礼的人都不会怀疑。
事实上,并不是真正的婚礼——涩谷当初通过的只是同性伴侣条例,不是婚姻法,但两个小伙子姑且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所以我们不妨把这当做一个婚礼性质的仪式……说到底也没什么差别。
关于入籍的问题倒是引发了他们的一场大闹。好吧,其实一如既往地是我弟弟单方面的赌气,直到我告诉他这种伴侣关系证明和婚姻书有某些显著的不同,他才冷静下来,不再耿耿于怀。
一星期后的早晨,我目送着我弟弟拉着阿一的手走进区役所,我必须承认我感到喉头哽咽——我终于等来了预期中的结果,并把我对他们的直觉——如此虚无缥缈的东西,作为我唯一的筹码,进行了一场计划,即使明知我可能要等上十年乃至十五年,即使我稍有失误就会给他们带来毁灭性的结局。我知道大多数人认为我是个自我中心、爱评判、挑剔和操纵别人的家伙,但看看他们,我不会做一位合格的长姊而道歉。
我们邀请了第三方——松川和他的妻子沙苗作为证明人,或许不够正式,但这反正就是个只有亲戚和熟人的简单仪式,所以有什么关系呢?我私下里觉得这对夫妇对我的男孩们来说是个好榜样,他们悠闲地经过了慢悠悠的爱情长跑,最终彼此确认,走到了一起。如今孩子已经两岁大。
迎宾和司仪都是我,所以我先回了会场做准备,不一会儿就看见我弟弟被爸妈一左一右夹着走进会场大门。我们家承包了仪式的全部费用,所以做了主场。但我相信我爸从此以后可以从阿一的父亲,也就是仁也先生那里蹭来看的珍本数量,如果拿去拍卖的话,估计值十场这规模的婚礼的钱。
开始前我弟弟不被允许见阿一,而是得和我一起站在门口迎宾。尽管客人很少,他还是看起来原因不明地极为紧张。在他额头上的汗水毁掉我今天早上帮他定好的发蜡之前,我用胳膊肘撞撞他,警告道:“你在干嘛?表现得正常点。”
“我紧张好吗,老姐。”他几乎是在呻吟,“我上奥运会都没这个紧张……”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能这么比较,于是修正:“嗯,就和这个一样紧张。”
我有点不想承认这丢人玩意儿是我弟弟。“放松点!”我冲他低低地咆哮,然后趁着没人过来,转向他,捧住他的脸,强迫他向我低头,“看看你周围,你身处你的婚礼会场!你还想干嘛?”
“我就是觉得……有点梦幻,你知道吗?姐姐。”我弟弟眼神发直,对起了手指,显然没在看我,“到现在我也认为我不是个同性恋,我很直。我以前根本无法想象和小岩在一起,不会盯着他的嘴唇就想吻他,不会想着他变硬,不会……爱他。但现在想来,那就好像前生,是上辈子的事。”
“你想说什么?”我警觉。如果他还没准备好,尽管令我火冒三丈,但我依然会尊重他的选择……胡扯!我起码也要让他今天和阿一订婚!不能反悔的那种!“给你三秒钟吐出来,一、二——”
“我是想说我讨厌那样的我自己!”他沮丧地喊了出来,又开始习惯性地对手指,“因为无知和自私伤害了小岩的那个家伙,是他永远不会原谅的,也正是我讨厌的。但现在那家伙不存在了,我不再是那种人了,而原因就是小岩。他让我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能够更好地爱他……可我怎么才能告诉他这个?说‘谢谢’吗,姐姐?”
“噢。”我觉得自己的鼻尖发酸,眼眶也湿润了,“噢,我亲爱的弟弟。”现在我需要一些面纸了,得会儿还不得不去补个妆,“你是个好男人,你已经是了,所以别担心。”我拍打他的肩膀,让他转过去,先别看他眼含泪水的可怜姐姐,“现在,去吧。”
他疑惑地想回头。我更用力地拍了他的背一巴掌,怀着一种嫁女儿的心情把他推进会场。

“——告诉阿一你爱他,我想这就足够了。”



这天上床睡觉的时候,我想到今天是多么令人满意,除了我们不得不临时换一下执戒人,因为我弟弟跟个小心眼的孩子一样(估计当时心理年龄也就八九岁),突然觉得让花卷做阿一的执戒人是个超烂的安排。于是我们对调了一下,我做阿一的执戒人,花卷做他的。但总的来说,我相当满意了。
有一点,也许有些亲友会觉得我开场朗诵的那首诗,就在宣布“你们已经结为伴侣”之前,对婚礼诵诗来说是个很糟的选择。事实上,念英文时就让花卷还有松川皱起了眉,但他们最终朝我露出了然的笑容,继续注视着台上两个锁在彼此怀抱里的友人。对他们,我回以心领神会的微笑。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博尔赫斯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我父亲的父亲,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时候蓄着胡子,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我母亲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I offer you my ancestors, my dead men, the ghosts that living men have honored in marble: my father’s father killed in the frontier of Buenos Aires, two bullets through his lungs, bearded and dead, wrapped by his soldiers in the hide of a cow; my mother’s grandfather - just twenty-four - heading a charge of three hundred men in Perú, now ghosts on vanished horses.

I offer you whatever insight my books may hold. whatever manliness or humor my life.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

I offer you that kernel of myself that I have saved somehow -the central heart that deals not in words, traffics not with dreams and is untouched by time, by joy, by adversities.

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I offer you explanations of yourself, theories about yourself, authentic and surprising news of yourself.

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 my darkness, the hunger of my heart;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THE END——



一个无聊的plus:

五十年或六十年后的某一天


“小岩,我们搬动了这张桌子!我们真的搬动了这张桌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还没有老!”
“我懂!我懂!”


←抱头痛哭的老爷子们……变成爷爷也爱你们哟www


  1. 1.这一句出自莎士比亚的喜剧《第十二夜》,薇奥拉假扮的男仆称呼奥利维亚小姐的台词。姐姐的形象毫无疑问非常符合剧中初登场时,对待自己不爱的人就格外冷酷的"忍心的美人"。在这里姑且补上姐姐的故事: 姐姐的未婚夫大致原型参考的是日剧李狗嗨里政治家那一集里上吊自杀的议员秘书。两人彼此相爱,但都是把事业放在伴侣之前的工作狂,以至于两次订婚又解除,不过始终保持着同居关系。然而后来未婚夫顶替议员的贿赂丑闻而自杀,留下的遗书中只有让阿青不要恨议员老师的句子。姐姐经历了精神崩溃,从此生活在未婚夫**"他"**如影随形的幻觉当中。除了作为助攻角色以外,姐姐的遭遇和结局也相当于阿徹的BE版本。最终她决定放手,让幻觉消散。最后的对话-“可惜,往往是那些我们相处、相爱、本该相知的人在蒙蔽我们。” -“即便如此,我们仍然爱着他们。” 则引自Norman Maclean的名言。
  2. 2.此节中的斜体全部引自希梅内斯《生与死的故事·关于字词所谓的长故事之三》和《生与死的故事·萎缩的记忆》。这其实是文中小岩在日记簿中摘抄的话,对应着他这八年来遭遇的心情。而当及岩在文中各自复述出这些句子时,我也有意安排得与他们所对话的情境相符。有关引用这些句子里的各种意象,只是我个人的恶趣味,大家可以随意脑补更多。(不过在引用希梅内斯上,我并不打算退让。)
  3. 3.这纯粹是胡扯的定理,根据“平行线在无穷远处相交”展开的脑洞……我也不知道两条相交直线能否有第二个交点orz

【HQ!!/及岩】Soundless Voice Other Versions
http://example.com/2015/07/31/oiiwasoundlessvoiceanotherversions/
作者
Soul_Prophet
发布于
2015年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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